“很美,男子?”疆循有些疑惑,非但没有因为云复秋道破他们此行目的而心生警惕,反倒隐隐有些想要与之深入长谈之意。
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道:“那他应该很惹人注目才是,难道三年里都没有人见过他?”
“没有。”云复秋摇了摇头,“我也很好奇为什么。”
司忆将这些话语一一记下,问道:“那那日的其他客人呢?”
“巧了,那日就只有他一位客人。”云复秋哈哈一笑,又哎叹一声,站起身来,“言尽于此了,其他的我也说不出来了,二位自便。”
他朝柜台走着,忽然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说道:“有机会去湮江看看吧。”
“湮江?”
“多谢。”司忆起身,朝云复秋拱了拱手,疆循随之而起。
而云复秋背对着他们,很随意地挥了挥手,“慢走。”
二人别了云复秋,踏出夜来轩。
日上三竿,江南的烟雨色被春日暖阳晕开,山水一片清明。
“我们,要找那位客人?”疆循问道。
“不知道。”司忆摇了摇头,“但总觉得,他与我们的事有联系。”
“这样啊……”疆循忽然轻轻地笑了笑,看向司忆,“你信他?”
她眼眸依旧清澈透亮,司忆与她对视时,心中有些许疑惑。待明白之后,他迎上她那明亮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隐瞒和怯缩。
“抱歉,阿循。”司忆说道:“我有一些事,瞒了你。”
“我知道啊。”疆循仍笑得云淡风轻,“那是司忆的私事吧,我只是有些,嗯……好奇?”她又摇了摇头,“这词好像形容得不对。”
“是一些过去的事。”司忆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愿听,我便讲。但,可否等到江南一行结束。”
“当然啦。”疆循明媚一笑,“我永远相信你。”
司忆低头笑了笑。
像是春光都盛在他眼里了,轻柔的风撩过他耳边的发丝,他低了的眉眼,被染成江南春色。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疆循眨了眨眼,好不容易移开视线。
两人并肩走在暖日融融的街道上,听耳边街市的喧嚣,都没有再说话。
或许是方才那番对话扰了她的心神,疆循一步一步踩在路面上,思绪万千。
她与司忆……是什么关系呢?……
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幼时往事,只知道从记事起,有位温润如玉的少年便从不缺席。
她与他自小生活在长安,在权势滔天的江府中长大。她的父亲是当今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江承甫,母亲是已过世的华国公之女华如焰,兄弟姐妹有很多。
那司忆……算她的兄长?
她摇了摇头,好像,也不能只这么说。
母亲是宰相府的正妃,她便是府中嫡女,可父亲对她并没有多喜爱,除了给她提供必要的资金与良好的教育,从来只是冷眼相待。
江府地位特殊,兄弟姐妹繁多,然而并不和美,常常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在那无聊窒息的日子里,他便是她能触及的冷月。
他是父亲至交之子,对与他的身份,除了父亲,无人知晓。
父亲对他喜爱异常,多有期许。所以即使他是寄人篱下,偌大的宰相府中,除了嫡子,没人敢得罪于他。
他常伴她左右,竹马青梅,形影不离。
可以说,她的生活里,从一开始便被他印下了痕迹。
日月与星辰,暮暮与朝朝。
她亦不否认他对自己而言何其的重要,那些指尖流过的岁月漫长,都因有他,温柔了时光。
那司忆……是她的心上人?
她自己都被这想法逗笑了。
那友人?知己?至交?
总感觉也差了点什么。
好吧,她也不知道。疆循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摒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却又思索起些琐事来。
她,其实在长安,是江浔。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亲,曾在电闪雷鸣的暴雨夜里,打碎了酒盏,用锋利的瓷片,在她手臂上刻下血痕,声嘶力竭地告诉她:
她,叫疆循。
或许她的母亲并不是那位华国公府的小姐,她的父亲也不是只手遮天的宰相大人。或许她真的不是江浔,而是疆循。
不过呢,她自小喜欢些异域风情的东西,疆循,这个名字,她更喜欢。
那云复秋说,她像西疆女子,难道?……
“阿循。”
“阿循?”
“啊?!”疆循猛地回过神来,抬眼便清晰地见着司忆的容颜。想着自己刚才的故意乱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额前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司忆凑近了她,低声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疆循眉尖一挑,眸光不露声色地扫向四周。
几个小贩微微往人群里躲了躲。
她了然一笑,拍了拍司忆的肩膀,“你朝北,我往南,甩掉他们。”
“好。”
刹那间,司忆猛地飞身而起,直直跃上房檐,淡绿色的衣摆瞬间飞开,犹如绽开的一朵茶花。
与此同时,疆循如离弦之箭般冲过街道,毫不犹豫地翻下石栏,擦过柳叶枝,不偏不倚地跌落在一只小船上。
小船的一端被忽然落下的重物直砸入水面,另一段高高跷起,霎时水花飞溅,满河涟漪。
船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个趔趄跌坐在船上。小船“嗖”地划去数米远。随即听到咚地一声,又有身影跳上船。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船夫痛喝一声,砸落在别人的船上。
疆循心中暗道抱歉,迅速操起船桨砸向扑上来的人影,那人被掀飞出去,河面顿时炸开水花。
她迅速扫向对面,对面五个人,敌不过。
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她将船桨狠狠摔向那些人,纵身跃入河水。
“噗通”一声,河面喧哗,水声四起。涟漪圈圈散开,很快归于平静。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领头的怒喝了一声,五人抽身飞跃回岸上,隐在了人群中。
而岸边的人群只觉是看了场好戏,没有预想中的血染河面,有些人还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下结束了,众人神色各异,纷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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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的水纷纷灌入耳目,阳春三月,河水并不冰冷,但憋着气确实让人难受得很。
疆循顺着河水的流向游动,吐出一串水泡。心中开始无比后悔刚才是怎么想到的跳到船上去。啊实在不行绕些巷道把他们甩掉不就好了吗,该死的耍什么帅啊。
她目视着周身浸在的幽绿幽绿的河水,眼睛有些细微的疼痛。拨动着水前行,衣衫漾开。她也来不及想自己在水中是不是衣衫翩翩美如鲛人,只计量着自己的憋气时间,快速地往前游去。
冰凉的河水包裹着肌肤,她的发髻也散了开。水势扰动着她所想前进的方向,周旋不敌,她索性顺势而为。
等到眼前由远及近出现一片黑影时,她心中一喜,探手去摸,果然摸到一片水草。
“太好了。”疆循死死拽着水草,借着水流移动着。估摸着已经游走了不远,憋气也到了力竭的边缘,她双脚一蹬,借着浮力往上游去。
“啊。”终于浮出了河面,疆循如释重负,大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顺便将紧贴在额前的头发也往后撩了撩。
她睁开眼,恰好地,又迎上那双寒潭似的,冰蓝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