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飒飒,庭中回廊。
八旗都统余霁风倚在石桌前,时不时抿口茶,指点指点程小时练武。
他算是程小时的师父,如今已年逾半百。
圆状石桌的两头是陆光和当朝内阁首辅秦自臻,黑白在桌上棋盘纵横交错,难分胜负,难辨高下。
芝麻正窝在陆光腿上,睡得闲散。
陆光两指并起,提着白子,手顿在半空。
他败局已定。
手就这么滞了半晌,陆光自嘲似的轻笑。
“今日晚辈受教了。”
白子磕上棋盘,落子无悔。
秦自臻也笑:“好!好!这棋你倒让我下了个痛快。”
老臣间的情谊更为深厚,秦自臻此行便是顺道来看看好友长辉侯的儿子。
不想,竟叫他挖到个宝。
“陆光!”
程小时顶着汗珠,刚练过武也不捯饬捯饬,径直走向陆光。
余霁风见状,嗔他:“浑小子!”
程小时乐得没心没肺,冲秦自臻道:“首辅大人,您看我家光光怎么样啊?”
陆光恼道:“程小时,不要乱叫。”
秦自臻默了片刻,说:“不愧状元之名。”
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他一向惜才,遇着了陆光,心中更是欢喜。
“听到没光光,首辅夸你聪明呢!”
程小时弯腰,双手环着陆光身子,头搭在肩窝。
忽然,他像是稚童发现新鲜物件儿一样,目光新奇而玩味。
“光光,你这耳朵,怎么还抹了胭脂?”
这是笑他耳根子发了红。
陆光作势推开某人:“滚去沐浴更衣,臭。”
一旁的余霁风赶忙道:“程小时,等等!”
程小时依言站住。
“你今年十五生辰,就可以参军了。”
雪白练武服的袖端被程小时隐秘地捏了捏。
他会不会太过吊儿郎当,任不上什么有用的职?
他会不会武功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会不会……
随即余霁风的声音打断程小时紧绷的思绪。
“我想着,先给你当个写领,如何?”
金色琥珀般的眸子骤然放大:“我吗?我可以吗?”
余霁风颔首。
程小时可远没有旁人眼中那么浪荡潇洒。
他晨起练武,晚时亦练武,闲时观兵法看军书,还常与余霁风切磋。
余霁风授他武艺,教他军策。
同乔苓陆光等人相处的日头,反而占少数。
“程小时,别哭。”
陆光站起身,抬手揩他眼泪。
程小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一时激动,流出泪来。
“陆光……”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哽咽。
“我能当协领……我能……我能带兵……”
陆光有些无措——他替程小时高兴,也知道他会高兴,却不知他会哭,亦不知如何安抚。
手伸高伸直,触上发间。
陆光温柔地顺他的毛,一如往日哄着芝麻一样。
“你很厉害,程小时。”
芝麻早已跑到其他犄角旮旯里了,不过陆光也顾不上找。
程小时将他拥住,力道之大,企图通过肢体接触表达昂扬的情绪。
他以为他没有这个能力的,他以为师父也是这么想的,他……
他被认可了。
他不是纨绔,他不是废柴,他真的可以带兵打仗,他没有他想的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