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相约

程小时注视着他，似是无意间说起：“陆光，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陆光身体僵了一下。

　　这句话他实在记得深刻。

　　他幼时因一头白发和天生蓝瞳被其他孩子欺压孤立，后来入了学堂，他不敢与人相处，旁人也视他为异类或认为他看着就孤傲不可近。

　　此刻再度听到与当年别无二致的夸奖，他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程小时见他不回，就以为陆光是觉得自己冒犯了。

　　他正想赔罪道歉，对面的人就开了口：“……谢谢你。”

　　语气好像很认真，是真的很感谢他了。

　　程小时不自觉松了口气，道：“谢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陆光把筷子搁下，示意自己吃完了。

　　程小时有些不舍，也无可奈何，便邀他晚上去夜市聚聚。

　　陆光去过夜市，却从没有买上什么物件，总只是匆匆过客，融不进热闹，入不了繁华。

　　直至今日，他才能留意到往日不知道的地方。

　　例如，夜市里有卖撒满糖霜的甜糕；例如，夜市的人比平时莫名多了许多，有招呼自己瞧瞧的摊贩，也有劝自己这个划算那个太贵的妇人。

　　例如，看到程小时的时候，他才恍惚觉得夜市的灯火那么亮，似明日也如白昼。

　　程小时好像永远都那么开心，挂着一张笑脸，道：“陆光！你来啦。”

　　陆光应了声，跟他并肩穿梭在人海。

　　程小时的话很多，陆光跟他待在一起，听他从城东讲到城西，从卖菜的老太太聊到踢蹴鞠的孩童，陆光时不时跟着说上几句，也没有冷场。

　　“来来，这家的酸梅汤可正宗，也就乔苓和徐珊珊没眼光，非说太酸……”

　　陆光闻言，问道：“你说的……是长乐公主和敬文侯嫡女？”

　　程小时把汤递给他，摆摆手道：“对啊对啊，我改天我带你见见。”

　　陆光在一旁小口小口抿着汤，心说：这汤不酸啊，挺甜的。

　　他刚喝完，程小时就把他拉到另一处摊子前。

只听响亮的吆喝声传来：“一个环 ，套中直接拿走，不要钱！”

　　一块垫着地的布料上，各种玩意儿琳琅满目。

　　但摆在前面的尚且是些寻常的死物，可在最远处，却是一个狭小的铁笼。

　　笼中，一只幼犬通体黑毛，其间隐隐有血色。

　　圆溜溜的金瞳不安地眨着，冲外面的人呲牙咧嘴。

　　程小时正在一旁拿铜板呢，取了环，并没有看那些东西，直接偏头问：“陆光，你想要哪个？我帮你套啊。”

　　陆光指了指那只幼犬。

　　程小时转过身看，随即一愣，紧接着眉尖微蹙，一手拿环作投掷状：“好。”

　　红环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套中铁笼。

　　摊主面上似有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任由陆光快步上前把笼子抱在怀里。

　　二人别过摊主，找了个安静地。

　　程小时动作有些急切地打开笼子，又要把它直接拎出来。

　　“你别躲啊，快出来，这里面太小了……出来……”

　　见他都要伸手去拉，幼犬也发出具有攻击性的呼噜声。

　　一人一狗对峙着。

　　还是陆光上前制止程小时，然后放轻声音道：“别怕，没事了。”

　　幼犬被他哄着，姿态逐渐没有攻击性，但一双眼睛仍然带着警惕。

　　陆光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它背上的毛。

　　边摸，边温柔地说：“不怕，不怕了……”

　　幼犬拿头蹭蹭他的手。

　　陆光一只手摸它的脑袋，一只手牵起它的爪子，往外拉了拉。

　　半晌，他屈在胸前的手臂上多了一只黑团子。

　　他捋捋黑毛，刚想叫程小时，却发现他跟被魇住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