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雨现在很喜欢政治老师,当有人上政治课说个不停的时候,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沈沐妍是不说话,但她每次都不听课,要么发呆要么睡觉,还明目张胆的。
以前江时雨不在意,但现在不一样了。好朋友在自己喜欢的课上每次都不听,心里难免会不舒服。不过江时雨却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也差不多。
沈沐妍一直都很喜欢生物课,还自告奋勇做了生物课代表。江时雨对生物谈不上喜欢,努力不睡觉只是不想让沈沐妍心里不舒服。
可是上课睡不睡觉这种事,实在不是能人为决定的啊。
生物老师讲课的时候喜欢站在讲台右边,当时第五组轮到了一二排,还是在中间。
可以说,何世炜和江时雨就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离老师这么近,江时雨努力打起精神来,但眼皮还是越来越沉,耳边的声音也模糊了。
恍惚间,她听见老师让在书上写“葡萄糖”三个字,便赶紧软绵绵地拿起笔写。
“葡萄糖”这三个字对于一个半梦半醒的人来说太难写了,江时雨写了三个“葡”字都没写好,一股火当时就上来了。
她竟然直接被气醒,然后换了个地方写上了“葡萄糖”三个字。
醒了之后她不瞌睡了,心虚地抬头瞄一眼生物老师,见生物老师没看她,心里松了口气。
下了课之后,何世炜才告诉江时雨,那一阵生物老师看了她有一分钟。
夭寿啦,虽然她经常上课睡觉,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睡可是花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然后,她得知坐在自己左边的生物课代表那一阵也睡着了。
何世炜当时非常无语,挨着坐的三个人有两个在睡觉,而且一个是课代表一个是组长,就……一股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最让江时雨惊讶的不是生物课代表在生物课上睡着了,而是沈沐妍主动去跟老师说了!
刚下课,老师还没走,沈沐妍过去说:“老师,你刚才讲这一块儿的时候我睡着了,你能再讲一遍吗?”
江时雨发誓,这种事她上了十年学还是第一次见,这娃真是太实诚了,实诚地有些过头。
这一次两人都睡着了,便没什么事,还有一次,沈沐妍终于表现出了一点不舒服。
很巧的是,那一次二人又在第一排,在最右边靠墙的位置。
江时雨知道这一课比较难,但困意却包裹着脑袋越缠越紧。
沈沐妍碰了她一下,她顿时惊醒。沈沐妍低声道:“别睡觉,好好听。”
江时雨没吭声,她是真的想好好听,但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困的要死啊。
沈沐妍又把她叫醒了两次,每次清醒不到五分钟就又不行了。
最后沈沐妍说:“算了,你睡吧。”
当时江时雨没注意到,后来想起来才发现,沈沐妍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平时沈沐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开朗热情的,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江时雨发现她的心思很细腻,擅于照顾他人,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高一的体育课挺轻松的,至少他们学校是这样,基本上跑两圈就自由活动了。
江时雨和沈沐妍在跑道上散步聊天。
聊小说提到了不能拿手机,不能拿手机提到了家里管的很严,然后沈沐妍就有点激动了。
“我妈就是管的特别严,不让我拿手机,还不让我周末出门和同学玩儿,理由是怕我遇到危险。”
“她的初心我能理解,但她的做法未免太过了,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江时雨点头道:“每次一吵架家长就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真的很讨厌。”
“就是。我哪怕只是笔掉地上了,不出五秒,她绝对会开始说,我这不好那不对。你不说话吧,她说你是哑巴,你说话吧,她又说你顶嘴。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唉,现在好多家长都是这样,”江时雨不自觉显露出自己早熟的一面,“原因是借口,解释是抬杠,沉默是反抗,话语权永远在家长手里。”
沈沐妍十分赞同。
沈沐妍:“我妈倒也不是一直那样,她是高兴的时候就夸,对我特别好,不高兴的时候就骂,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领导惹她不高兴了,她忍着,回来把气都撒在我和我妹身上了。我们又没惹她,有本事她去骂领导啊!”
不知道是好是坏,这一点江时雨也能理解。
江时雨:“我奶奶也是那样,高兴的时候把我夸上天,不高兴的时候把我说得一无是处。老说什么我这样长大以后谁要我,我才多大啊,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呢,现在谈结婚也太早了吧。”
沈沐妍立刻忿忿地说:“家长总是这样,根本不顾及孩子的感受,有的时候我都恨我妈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恨”这个字让江时雨沉默了。她理解沈沐妍的感受,没有直接安慰,她也不会安慰,而是愿意倾听她的烦恼。
她希望沈沐妍说完心情能好一些,不希望她和妈妈的关系一直恶化下去。
江时雨:“我之前在手机上看过一个问题,你爱父母还是恨父母?你猜一猜,答爱的多还是恨的多。”
沈沐妍毫不犹豫地回答:“恨的多。”
江时雨顿了一下,说:“是,恨的人比爱的人多得多。”
沈沐妍隐约听出江时雨语气不太对,问道:“你选的什么?”
“爱,”江时雨同样没有犹豫,“那些情况我家多少也有一些,但我没想到那么多人选择恨。”
“我选爱是因为我不光记得我妈的不好,也记得她对我的好。我小时候一吃药就吐,有一次我爸、我哥和我奶奶为此吵起来,甚至差点动手。”
“我一直哭,我妈就一遍遍耐心地劝我,劝了好长时间。当时我还很小,他们或许以为我早忘了,但他们差点动手的那一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同样的,我妈当时的样子我也忘不了。”
“还有,我一出生就体弱,差点没命。医生都说我活不了了,是我爸跟医生说不能放弃,一定要救活我。他整晚整晚地看着我,一个大男人哭得眼眶通红。”
“直到我上初中之前,基本上就是一个月病一次,吃不下药所以每次都打吊针。有时候我半夜发高烧,我妈和我奶奶忙前忙后不敢睡觉。我一想起来这些就觉得……都是我不好。”
江时雨没忍住,眼泪下来了。
沈沐妍一直默默地听着,开口时也带着哭腔:“不要哭,对眼睛不好。伤心的泪在显微镜下是带刺的,会伤害眼睛,所以哭多了的人才会瞎。你要保护眼睛,不能哭。”
这个江时雨也看到过,“嗯”了一声擦掉眼泪说:“我心里其实不是特别伤心,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就出来了。”
她大概有点泪失禁体质吧,现在好些了,小时候天天哭,因此没少被家长说。
这是江时雨第一次跟同学说家里的这些事,也是第一次得到同龄人的关心和安慰。
同样的,沈沐妍也是第一次。
这一次谈心,让二人在彼此心里都有了特殊的位置。之前的一点别扭,也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