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常

　　N学校对面，一家店面在招租了好几个月后终于有了商家交付。

迁移手续在两天内办完，左边靠着宿舍楼，右边靠着几家同行。

新鲜的开张吸引了新鲜的食客，方常成了第一个顾客。

他有一个习惯，关顾每一家新开张的店铺，同时方便和老板套近乎。过去也曾经看过周边许多没有开门红而先吃闭门羹的。想着都替他们觉得冷清。

店长是一位戴着黑色眼镜，熊猫体型，快到而立之年的男人，皮肤黝黑，爱笑，偶尔吸烟。

对于第一单生意，他表现的尤为重视，热情的介绍一切:“您好，吃点什么?这是简易菜单，满十次消费就能赠送一份，不够可以再加”

…………

方常听着冗长的话，忍不住打断了:“那点一份招牌，谢谢!“ “对了，怎么称呼您?”

“一份肉酱粉”男人往后厨喊道

“叫我乌哥就行”

“刚放学吧？就在对面?”

“是的”

成年人的交谈里总是带着一连串的发问，方常一个个的回答。还听他讲起了自己的人生。

“高中毕业后，勉强上了大专，学习了厨师专业，后来觉得没意思，又四处拜师求艺，决定出来自己创业了。”

“青春就是好，想当年，我也在对面读高中。暑假就当服务员，现在成了他们的服务员了 。”

谈笑间过了十五分钟，迎面走来一位扎着马尾，刘海盖过耳边，眼睛炯炯有神的女人，端来了食物。

热气模糊了方常的镜片，粉条上浇盖了加汤汁的肉酱，散发着肉本来的香味。

方常看两人颇有些夫妻相，和墙上贴的卡通形象相差无几。

他拿起筷子尝了几口，觉得调的汤汁太咸，下面又浇不到，入口干干的，吃到后面又有些回味了。

乌哥等他吃完，上来问他感觉如何？让方常觉得真是难以评判。

只说好吃，让人觉得奉承，说不好是砸了人家的招牌。

于是方常在脑海里编了一段话，客观评价，中调了气氛。

乌哥听了很满意，说什么也要送方常一瓶饮料和加半碗粉。

方常有些不好意思，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多美言几句。现在总觉得亏欠了乌哥什么。

但价格的确有些高，货不对价 。也并非无可取之处，可以借插座充电，放眼周围租借的商家，满足这个条件的不多。

乌哥又和方常畅聊了半刻钟，说方常能说会道，希望能当他的首席体验官宣传，日后可无限续餐。

方常也爽应了。

次日，方常带来了十几位顾客，拥挤的小屋挤满了体温，这时乌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集卡条。

乌哥这时对方常的建议言听计从，效果很好，也在这立了足。

方常想，其实来这里的学生 无非是为了給电子设备充电，至于什么味道，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管饱便可有可无。

倒是方常说买一份就送一瓶饮料，制定完整的菜单，最好每桌一份，优化调料，和丰富种类，乌哥都在一夜之间完成了。

还用自己的电脑做了线上点餐系统。

生意从此稳定了一段时间，也聚集了一批固定食客。

方常则给这家小店贡献了一个月流水。

有一天，朋友和方常说应该换家店换换口味，方常草草回应。心里感情有点特殊，想着:既然已经吃了一个月，再吃一个月又何妨?

此时，已快入夏，蝉鸣声声叫，树枝繁叶茂，压在多家饭馆的铁皮顶上，扔肆意生长。

乌哥推陈出新，推出了夏日饮品。抹茶盖，水果冰，考虑女生生理期，还加了红糖姜茶。在外面用荧光笔写的字立了个招牌

本月购买，买一送一。（仅限学生）

“ 仅限”二字，不仅赚足人情，还让上班族也为此驻足。

红糖姜茶据方常观察，销量位居榜首。

倘若说小店有排行榜，最快登顶“将菜单全吃一次”成就的，非方常莫属。

尽管后来也出了新菜式，但学生们大部分只点那几样，考虑到亏本，乌哥也不出新花样，吃起了老本。

方常应该是小店时刻中最特别的一个人。别人吃了三五天会腻，他两个月来风雨无阻， 雷打不动。让乌哥都佩服了起来。

方常发现有一天晚上，门店上面的招牌挂着熊猫先生与甜小姐的字样，还有两个卡通头像，以为是新租的商家。

近看才恍然大悟，问:“乌哥，你口袋里富啦？”

乌哥嘿嘿一笑:“算积了点小财，吸烟不，来一包?”

方常摇摇头说:“算了，你知道我不吸烟的。”

方常往里面看，有两个小女孩。后来才知道乌哥把孩子接过来读书了，一个叫可涵，一个叫可馨。

多了两个小女孩，忙前忙后，总是热闹些。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经验多起来了，伶俐了许多。小店位置不多，常常看见姐妹俩人在餐桌上写作业。

五月中旬，方常刚一坐下来，便听见乌哥在教育孩子。

起因是天热，孩子吃不下饭，不愿意吃了。

乌哥勃然大怒，大骂一通，女孩哭声嘹亮，嘴里说着什么。

乌哥更生气了，说竟然敢顶嘴。拽着她的衣领不放，说“不想吃以后就别吃了，下一顿也别吃了。”接着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责骂了一刻钟。

食客们一声不吭，仿佛播着背景音乐。

方常有些看不下去，开口说:“乌哥，这人多，说几句算了吧。”

乌哥说:“不行，坏习惯从小养成，长大了就是害群之马。”

方常说:“那里带到后面说吧，这里真不是说话的地。”

乌哥说:“不用，教育这件事，到哪都一样，犯错了无关场合，就要当场解决。”

方常没往下说下去，只觉得不妥。

不知是天热了还是失去了新鲜感，方常终于觉得来腻了。听起朋友的劝来，从熟客变成了偶尔的顾客。

六月，方常又去了一次，两个小女孩已经服务得行云流水了，但方常却疑心这成果不自然。

之后，又很多一段时间没去那间熊猫先生与甜小姐。

也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一直经营一个下午，有时干脆全天不开。有时说了不开，中午又开了店。

食客们觉得像狼来了一般，涌向其他地方了。

六月中旬，乌哥写了一条公告栏

收高考生废书，足秤。

人流没了，但人缘还在，一个下午收了五百斤废书，一周收了上千斤。方常估计这些得有半个月营业额了。

七月，门外的公告栏不同往常，这次只有一行字了。

“租期已到，明日最后一天开店。”

那天座无虚席，还有人托信问还收不收废品。

乌哥一张一张写完寄回去，然后说全场免单。

方常那天也到场了，坐到散场。

中途听见后面说

“ 再多开几天吧，半年了，多少也是感情。”

“不行，明天就得走。”

“真的不能再过几天吗？

“不行!”

…………

夜色朦胧，乌哥收拾好了行囊。

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小屋，浮现起往日的一切。

乌哥对最后一位顾客说

方常，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