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我猛地一回头,手指碰到了黑瞎子刚刚包好的伤口,惹得他痛呼一声。但我已经没功夫去搭理他,死死的盯着小女孩脏兮兮的脸,重复道:“你在喊谁?”
我的声音在颤抖,连指尖都在动——但我其实没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但身体的生理现象却依旧显示出了一种大悲大恸,似乎面前的小家伙真的是我的至亲血脉一样——我甚至快要流出眼泪了。
她的眼神不再飘忽,也不再是探寻的样子。她注视着我的瞳仁,沙哑的声音又一次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姐姐。”
她叫的姐姐,是我。
“嘿。”黑瞎子带着手套的手从我面前晃过去:“楞什么神呢?真想认她当妹妹啊。”
“啊。”我回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半根黄瓜,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拿我开涮。没办法对伤员下手,我只好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手里的东西,冷不丁被硌了牙,瓜皮边缘给嘴唇豁开一条口子。
自从小女孩认了我当所谓的姐姐,那层莫名其妙而来的禁制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们得以钻出天葬台,直奔小村子而去。
村子里人不多,看起来是世家传承的样子,百十年进不了几个外人的那种,于是我们几个就好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观赏点评,接受一批又一批狐疑而审视的目光。
对于黑瞎子和张起灵来讲这点目光算不得什么,花爷依旧面不改色,我知道他就算是再讨厌的场景也能保持镇定自若。胖子面对这种视线反而受用,牵着被捆住手脚的的小女孩,像刚从景阳冈下来的英雄一样接受洗礼。
只有黎簇是我最担心的。短短几天经历的事情让他神经有些敏感,我看得出来他的紧张,故意拖慢了脚步,挪到他身边。
“.......”
靠。相对无言,我张了张嘴才想起来我们两个似乎还没到可以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聊天的程度。尴尬上涌,我搓了搓鼻尖,试图没话找话:“这回会自己拎包了?”
话音没落,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话也太像嘲讽挑事了,失策,我面对青春期的孩子总是一副失态的样子——即使黎簇已经过了“青春期”的时刻。
或许是因为在我的脑子里他还是那一个浑身是刺的毛头小子?算了,我等着他回我几句难听的,甚至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他喷出什么话我怼回去什么。
“哼。”他却冷哼了一声,不算友好,但是他这种臭屁孩子表示默认的声音。
“你才...嗯?”我脑子没转过来,第一句差点把我预习的话冒出来,还好多年的自控让我把那几句硬生生塞回了肚子,转成一声不敢置信的嗯?
他翻了个白眼,没再接我下面的话。我也懒得唠叨,搞得自己人没到中年就像个老爹一样。
我对黎簇有没有愧,这似乎是很多人都问过的一件事。我不知道,我给出的全部回答都是我自己也不清楚。
这是实话,我说不清那些情绪从何而来该往哪去,人间的大喜大悲看的多了,对于世事的感知也就逐渐麻木起来,最终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烂账,我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可能只是看见了某一个闲话家常的片段,在那个时候,我才会看不清自己的心,它有自己的情绪,它或许是在痛苦。
“你就是太久没有经历过什么了。”小花以前说过,“让它自己习惯吧。”
我是怎么做的?恍惚间我想到,啊,我没移开眼睛,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
事实上与自己和解才是世间最难,也最苦痛的东西。哪些已经定性的世间,午夜梦回的低喃,某一个动作时猛然想起的片段,早在结束的一瞬间就已经盖棺定论,封存在记忆深处,如果企图在这里释怀,那无异于在无数年岁月沉淀下的阁楼里找寻百年前的匣子,无论多么小心,也会有尘埃被吸入体内,刻骨铭心。
也就是说,人类永远做不到真正的释怀,所谓的坦诚也不过是千万痛苦的别名之一罢了。
小姑娘其实不需要被押着就会跟着我们几个一起走了,胖子还因此揶揄我几句,大意是我现在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吃得下了。我懒得管他那点奇怪的玩笑,只不过顾忌这她身上那些怪异的情景,还有咬人锋利的牙齿依旧捆着她。她懵懵懂懂的,只是看着我,没再用她那口破锣嗓子说些什么。
有的时候她会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一个相识不久,却印象深刻的女人。我没忘记她的名字,但却也不想再承认她与面前的家伙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是却是像的,即使行为动作性格没有丝毫沾边的地方,她却依旧会让我想起她。
小村子还有个旅社,我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睡上单间。虽然环境差了点,但至少不用和那群眼神古怪的村民住在一起,也算幸事一桩。
就是不知道解老板金尊玉贵的,能不能受得了这地方的鼠蚁蚊虫。但看他面色如常,又好像是我考虑的太多。我看着他的侧脸,感叹解雨臣果真生的是一副好皮囊,怪不得连二爷都会夸耀几句。他和小哥是不一样的,小花的脸上少些肃杀,多的是柔和的线条,除了眼角上挑的媚气以外却也没有过分的女气,反而透出几分精干,似乎那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还停留在他脸上。
可能是看我总盯着他,小花转过脸来,正好对上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他挑了挑左边的眉毛,意思是什么事。我扁扁嘴,偷看被抓包,我没办法学黑瞎子吹小曲糊弄过去,只好不情不愿的承认下来。
他反倒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承认,刚被我在心里夸完的眼梢一挑,那双桃花眼立刻就弯了起来,带着点轻佻的神色,眼珠迅速在我身上绕过一圈,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收了回去。
这是他糊弄京城里那些对他有点特殊意思的小姐少爷专用的法子,没想到今天倒是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些忿忿,转过头不去看他,余光扫过他的嘴角,却看见了上扬的曲线。
这家伙真心实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