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微信号给我说一下。”中午给做饭的李炘打下手的崔灿说。
“怎么了？ ”
“我回去以后好联系你。”
“好吧，你怎么记，我做完饭给你拿张纸？”
“不了，”崔灿笑道，“等回去我妈发现了要撕了。”
“你藏好了她怎么会发现？”
“你不明白，她会让我亲自把身上的东西全部交出来，撒谎了她会知道，即使写在书里也不行，她会没收，所以我直接记住就行。”
“……行”李炘分段把号码说出来，崔灿一边洗菜一边跟着念，最后又拉通记了几次。
“也是我的手机号。”李炘补充道。
“好。”
李炘又看了他几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等放暑假了，你介意我向你学习做饭吗？”崔灿把洗好的蔬菜从水里捞出来。
“没事，尽管来我家拜师。”
“有病。”
“呵呵，”李炘开始炸锅里的土豆，“滋滋”声掩盖了整个厨房，还冒出呛人的烟，崔灿受不了了就出门透了口气，回来又问李炘：“有没有口罩？”
“你说啥？”
“口罩，太呛了。”
“你见过哪个下厨房的人戴口罩的？”李炘觉得崔灿这人，脑袋有点木得可爱。
“是不是做饭做久了就连油烟也习惯了？”
“是吧，所以你想做饭的话，也要学会习惯。”
崔灿最终还是硬忍着酸意把忙帮完，李炘想他还真是倔强。
中午李炘做了一盘炸土豆，鱼香肉丝，还有番茄肉汤。
坐在餐椅上的崔灿好奇的问，“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他夹起鱼香肉丝尝了尝，味道真的很不错，各色各样的菜李炘居然都会做。
“我爸不太经常回家，我小时候有时就会蹭街坊邻居的饭，缠着他们教我，那个时候就会一点，后来就特意在网上学，琢磨琢磨就会了。”
崔灿发现他说他学东西，找工作，讲他的生活的时候说的都特随意，也许就是很潇洒吧。
“我看出来了，这手艺，没个几年都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李炘笑着说谢谢。
吃完饭崔灿照例帮李炘洗碗，李炘说下午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
这次崔灿不会再跟着他翻墙了，老老实实走正门，出去的时候还左右张望着什么，李炘知道他是在找有没有他妈的身影。
璀璨同志已经反骨到这个程度了。
李炘不知道和崔灿站同一线对不对，要知道崔灿已经把最大的信任和放心给了他，因为他明明可以报警将崔灿带回去。
但是他怕崔灿伤心。
有一个问题李炘也一直在纠结，如果崔灿回去后，他的妈妈应该会去警局销案，前提是她真的报了警，这样的话万一警察审问下来最终就会查到他身上，收留一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还不报案，这个嫌疑和罪责他恐怕逃不掉。
崔灿站在他的角度想过吗？如果想过，他应该早就回去了吧，现在都还不回去，真的是因为性格叛逆吗？李炘怎么也是在社会上混久了，识人的判断力还是不错的。
崔灿这个人，胆子大，做事冒险，不计后果。
他应该是真的对他的生活，或者他的亲人失望透顶了吧？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诉说他的反抗吗？
他经历了什么呢？
两人去了小区外马路对面的超市，李炘买了肉，和蔬菜，选了一些水果。
“你想吃零食吗？”李炘推着手推车走过食品区，问走在他旁边的崔灿。
“那我不客气了。” 崔灿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完就扎了进去，好像一路下来就在等李炘开口这句话似的。
李炘觉得可爱的想笑。
崔灿果然是狠，选了一袋素牛肉，几包鸡腿，三包薯片四包辣条，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问李炘：“你喜欢吃零食吗？”
“还行，但是不经常吃，选好了吗？”李炘丝毫没想到崔灿是要和他分享的。
崔灿下了两包辣条和一袋薯片，说：“走吧。”
“怎么放下了？”
“吃不完。”
推着手推车排队结账的时候，李炘还不忘用一副大家长语气说：“少吃点这些东西，对身体多不好啊。”
“也没多少，你这话让我想起我外公了。”
“你外公？”
“每次要是吃拉肚子，他也这么教训我。”
“那你还敢吃？”
“敢啊，怎么不敢，胃就是要淬炼。”
这会前面的阿姨已经结完账，李炘就把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谁说的这种作死言论？”
“我说的，这不很明显吗？”
“我上小学的时候，晚上和朋友吃夜宵点了特辣烧烤，又吃冰激凌，第二天起来吐了五次，但是他比我严重些，吐了七次。”
“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烧烤。”
崔灿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李炘实在绷不住了，边打开手机微信扫码边笑他，连收银员姐姐也忍不住噗嗤一声。
回到家后，李炘去把肉和蔬菜冻冰箱里，崔灿则是打开零食袋坐在沙发上开动。
李炘从厨房端了洗好的苹果出来，坐在他旁边。
“你想聊聊你初中的生活吗？”崔灿咬了一口薯片。
“我啊，好奇？”
“嗯。”
“咳咳——”李炘故作夸张的咳了两声，像是要做什么重要言论。
“逃课打架，喝酒打游戏，但是依然班级前十。”
这是崔灿属实没想到的，他吃惊的瞪大眼睛，“这么屌？”
“从小就聪明。”
崔灿无奈：“那为什么，……又不学了呢？”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我爸。”
“你爸？”
“嗯，”李炘轻松地说道，“上初中之前我爸和我，相处的还算平静，只是他经常不回家，上了初中后我喜欢学各种本事，做饭啊，在外面找兼职啊什么的，但是初三的时候，我爸回来说他欠了债。”
“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我跟他打了一架，从那以后我和他的关系就逐渐冰冷，让我愤怒的是，他天天外出喝酒打牌，游手好闲，他以前的工作被辞退了，他就没再找工作，每次债主上门催债我爸就会躲的远远的，甚至直接让他们找他儿子，说他有钱。”
说到这里，李炘的呼吸有些急促：“于是只要我周末回家，半路上就会遇上那些催债的，我甩不掉，那些恶语每天都能让我做噩梦，于是我选择了走读，晚上挣钱，成绩直线下降，中考的那一天，我没想到会被他们拦在巷子里……”
“中考没去成，后来退了学，只专心挣钱，还债，两年后终于还清了。”
“就是在中考搞砸后，我的朋友才推荐我去饭店工作，我也就辞了以前的兼职。”
“我爸不知道我辍了学，他不可能对我的学业上心，他最后一点良心就是在寒暑假的时候再回家，向我要钱，说在我上学期间不打扰我的生活。”
李炘的眼神里浮上一层悲哀，他从来没有这样原原本本地将他的经历讲出来。也许是被压抑了太久吧，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四年了。
崔灿沉默不说话，在他心里，正在经历着非常震惊的暗潮翻涌。
“我感觉我，总提别人伤心事……”崔灿放低了声音，神情悲伤，他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炘望向他，头靠在沙发垫上，突然释然：“没什么，都过去了！反正我现在看的挺开朗的，一般人可没有像我这样活得洒脱，你说，我是不是贼牛逼？”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厉害的人。”
被生活的磨难一次又一次击溃，那些恶语出现在梦里折磨了他两年，他明明有一个前途光明的未来却被最亲近的人扼杀在最美的年纪，即使被命运这样摧残，即使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他依然意气风发，笑着穿过了荆棘和黑暗，站在那高高的山头笑着呐喊，我怎么这么厉害。
但是崔灿不一样，他没有李炘这样的坚持和勇气。
这天下午，李炘和崔灿看了一部喜剧电影，一起下五子棋，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饭，一起在河边散步。
“对了，我记得你说你喜欢钓鱼？”
“对啊，就在这条河，有些常年在这钓鱼的老人我都混了个脸熟了。”
“一般是周末出来吗？”
“嗯，还有调休。”
崔灿哦了一声。
市里的夕阳没有海边好看，崔灿想，回到了家，崔灿说他走了后想把书放在这，以后有空再回来拿，然后又向李炘要了笔，李炘没问干什么用。
洗了澡时候，崔灿又去阳台摸了摸他的衣服，没干。
夜深人静，李炘回房间睡觉了，崔灿打开圆珠笔笔盖，在放在茶几上的书上写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李炘走出卧室，发现崔灿已经不在客厅了，屋里没有他的身影。
茶几上的书翻开了第一页，放着一些零钱，李炘将钱拿开，发现下面还写着几行字。
书的第一页空白上写着：
昨天的零食算我请，我衣服还没干，贝壳也暂时放你这，以后有空了连书一起拿回去，我还留了给老板的钱，记得给她呀，我最后一点钱也用完了，这样我妈也搜不出什么了，谢谢你没有报警，让我度过了愉快的两天，不能再麻烦你了，万一你被我牵连了怎么办？知道你不喜欢我道谢，所以我最后再送你一句话——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原来从那一晚在饭店对他说谢谢，问他微信号，买零食开始，崔灿就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
可明明他们还没认识多久，崔灿只是暂时借住在他家，谈不上熟悉，也谈不上离开。
匆匆地闯入他的生活，又匆匆告别。
崔灿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会牵连到他，他早就想过了，所以他不能让李炘再为他的冲动买单了。
李炘呆呆坐在沙发上出神，饭桌上还放着装着贝壳的啤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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