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人。”天南星见尘独月站着不动,出声提醒。
尘独月将怀表拿出。在它裸露在空气中的第一秒,银色冰花纹闪烁,显出隐匿的阵法,其上符文让尘独月觉得眼熟。
——「离人血」
银表微弱颤动两下,极速脱离尘独月手中,他们感到脚下的大地在摇晃,那种力度让他们清晰的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将要冲撞出来。他们稳住身形后撤,眼看九重渊下爆射出万丈光辉。尘独月不由得呼吸一滞,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阵法……九天灭灵阵…。
而且,是九天灭灵阵的最后一重封印。
银表滞在阵眼处,表盖翻开,走针迅速转动,机械声几乎连成了一条无间隔的直线。九处星子亮起,勾连成菱形的晶石形状,尘独月想起千年前同样的场景。
———“镜寒!放我出去!”
他拍打着半透明的保护罩,发冠早已掉落,棕发凌乱披散,脸上和藏蓝衣袍上沾着血污。
镜寒笑得一脸歉意:“抱歉,这次不得不留你一人了。”继而转身,毅然决然地投入阵法。
“今后的封印就拜托你了。”
“月,一定要守着人间。”
“活下去。”
“带着我们的希望一起。”
………
他疯狂地攻击着保护他的阵法,哪怕为时已晚。
“哗啦!!”
阵法支离破碎的溃散声。
尘独月满是血痕的手臂在破碎的衣袖下遮掩不住,只是不受控制地抖,九天灭灵阵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刺得他眼中酸痛。菱形的阵法,是天人灵心的形状,拖拽着长长的光亮尾翼坠入九重渊,像落入泥潭的风筝。
“轰隆——!!!”
山石遮天蔽日的落下,镇压包围着九重渊,后来那座山有了名字,叫莲归山。
尘独月只感觉自己的大脑雾蒙蒙的,感官前所未有的迟钝,泪在眼眶里打转几圈,迟疑着落下,在尘土中自杀。他后知后觉捂眼,没注意到自己那已然全白的长发。
“嗒…”
尘独月惊醒,低头抚上面颊,感受到指尖湿意,才发觉自己落泪,胸前被一滴泪浸湿了一点。
“嗡嗡……啪啦!!”
尘独月和天南星远远看见银表迅速碎裂崩解,化为无数细小的光亮粉末,融入下方的阵法。周边一阵异常波动消散后,九个无辜茫然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九人左看右看,很快目光锁定了他们。
瑛珏:“阿月?!”
镜寒看见尘独月先是僵硬地挪动两下步子,而后快速向他们跑来,他原本惊异于尘独月头发怎么白了,这时却又有些感动。可是,尘独月掠至极寒面前,蓄力,朝着镜寒的下巴狠狠挥出一拳!
“砰!”骨肉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天南星:……
尘独月眼里闪着泪光,咬着牙不由分说便又是几拳。镜寒忍着下颚的痛楚:“哎呦,好阿月,下手轻点儿啊,怎么就只打我啊?”尘独月听到这儿,收手,转头看向其他几人。
众天人:………
“哎呦,怎么这么难受啊,我不会要死了吧?”
“啊,我要晕了,扶我一把。”
尘独月感觉恍惚,他们就在这儿,活生生的。
他握了握拳:手感是活人……
眼泪莫名开始汹涌,其他天人这时也不装死了,赶忙上前安慰:“怎么哭了?”
“阿月别哭啊,我,我们就站在这里给你打…”
“你看你,多少年了还跟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都把阿月惹哭了。”
“???”
“阿月…没事了,大家都在呢。”
尘独月愣神,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是啊……大家都在呢。
有些欣慰,有些委屈,明明都在,那为什么…
“独独留下我一个人,算什么啊……”他哭着问。
琼岛春阴,挹翠诸景。
「极寒」里世界,此时已变了一番天地。
深沉庄重的针叶林圈出几块苍翠的草地,不知名碎花中抽出一片又一片的欧石楠,高耸入云的雪峰上满是寥廓的天空,远处是蓝色的海涛声。
“哗——”
海浪拍打峭壁,击碎成弥漫的水雾,峭壁把浪花在海中浸了又浸,激起阵阵声响。一人坐在岸边,双脚滞空。
约库尔蹲在他身边:“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千烑转过头,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从未后悔过。”
生与死的距离,残缺与爱的遥望。
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道路 ——直至消亡。
“该走了。”千烑起身,约库尔跃进他怀里, “「荣落」消散了。”
千烑垂眸,下巴压了压约库尔的脑袋。
“嗯,祝他终日快乐。”
他迈出里世界,又走出「极寒」凄芜的表象。
[灵荒历1011年·夏]
[月天门·莲生天筑·千烑修炼场]
“轰隆!…轰!”
天雷乍惊,万景失艳。
千烑缓了半晌,这是他今日第四次突破失败,他再次撑起弯曲的脊背,适应周身经脉的剧痛,压下口中隐约的铁锈味,他的身上已经突起红色的脉络,那是身体竭力的警告,他恢复盘坐的姿势,再次运转灵力,浓郁的灵气环绕其身,灵心缓缓在两掌间凝结,明灭不定。
“砰!”这样巨量的高浓度灵气爆破而形成的灵压足以杀死一个月阶修士。
“咳……咳咳。”
千烑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但还是再次强行撑起身体,‘已经停在九魂境界一整年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砰!”
“砰!”
…… ……
“砰!”
“嗬…嗬呼…”
天上早就下了雨,淋湿了他原本绑起,如今又被灵压弄散的卷发,面部、颈部、双手,所有裸露皮肤上的经脉已经明显突起,呈现可怖的红色,雨水将狼藉的鲜血带入修炼场周边的莲池。
‘如果我能更强一点…,如果我能更强一点……’
“啪,嗒。”
瓷瓶相撞的声音响起,千烑卧房内只点亮几盏灯,照亮了空气中清苦的药味,一旁的束腰八足黄花梨圆桌上散乱的摆放着各式药瓶,以及染血的杂乱绷带。千烑用手抓住绷带一端,又用牙咬住另一端,裹缚好手臂上的伤口。
“坏了!坏了!”燕老神色慌张着跑进来,看见千烑的样子顿时噤了声,住步不动。
千烑微惊,转头见是燕老,又捌回头,有些疲累,继续穿戴衣物,“怎么了?”
“拾七那孩子又不见了,外面还下着雨,我担心…”燕老的视线停在桌上的一片狼藉。作为莲生天筑管家,掌管内门弟子的日常事务,对于千烑,他除了惊叹,更多的是心疼。
这孩子,表面上看着听话,实际上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我知道了。”千烑抓起桌上的云破月白向外走。
“唔呃!”他刚走到门口,就感到身上一阵失力,猛地一个趔趄,勉力抓住槅门才没摔倒。
“千烑!”
千烑扶着门框缓了两下,直起腰来走进雨幕中,“您去休息吧,我去找他。”
燕老看向桌上的一片狼藉:“唉……这孩子。”
[月天门·后山]
“嗯?”千烑捡起一柄掉落在草地上的木剑。
‘是拾七的木剑。’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密林。‘ 前方就是禁地,拾七平日再怎么贪玩也不会来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千烑现在是真的开始担心了。他使用身法在林中疾行,却见眼前出现一处据点,才发觉自己到了辟邪大阵附近。
“哎呀,天冷路滑的,您怎么在这儿?”千烑一愣,回过头看,一女子靠着树干,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笑语盈盈。
月天门外门弟子,拾肆。
“你看到拾七了吗?”千烑避开她的接近。
拾肆感到有些自讨没趣:“又是拾七啊,您还真是天天跟在他身后擦屁股。”
千烑没理会她的调侃:“我发现后山有邪气残留。”
拾肆猛地合扇:“啊哈!这可不得了!月天人刚走就发生这种事,您可通知过长老?”
千烑看向密林:“我能感觉到,那股邪气的源头就在这前方。”说完抬腿欲走。
“等等!”拾肆横扇拦在他面前。千烑只得住步。
对方笑得礼貌:“我们奉命驻守这里,不能擅自行动,这前方可是邪煞密集之地,若是离了这辟邪大阵,就是九魂修者也无法一人应对。”这最后一句话她抬扇,用突起的莲形微雕合金扇骨指着千烑,而后又打开扇子掩住半面。
千烑挪步,径直走过,“我可以。”
…… ……
“啪!”拾肆重重合扇,一脸不悦。
[雾沼之森]
周边雾气弥漫,脚下泥泞不堪,其中深浅不一的散落着满地尸骸,在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里,却有几朵白莲飘落。
“咔嚓!”周边魔物被瞬间斩杀,千烑收起剑,忍不住低头蹙眉,闷哼出声,他尽力忽视经脉的刺痛,观察了下附近。
这里的魔物实在是太多了,多次强行突破失败造成的重伤让他连长时间行走都有些困难,又被众多魔物如此消耗灵力,此处受魔气制约,灵气浓度不比外界,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能多呆。
‘得加快速度了。’他脸上凝重,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
[远处·魔窟]
“啊……阿嚏!”拾七被冻醒。
“好冷哦,咦?什么情况?这是哪儿?”拾七睁眼,看见的是一片黑暗,模模糊糊有几道冰冷的轮廓,是晦暗冰冷的岩石,而他,被绑得严严实实。他回想,他当时一头冲上去打了在背后说千烑坏话的百川。
“你胡说!”
百川抚着被撞疼的腰,冲着一溜烟跑远的拾七喊道:“你完了!”百昕在背后拦着百川:“冷静!”
拾七停下脚步,往后看看,“没追上来。”他松了口气。一转头:“这是,师兄的房间!”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拾七一脸想哭:‘所以,我这是被绑架了?’
“确定没搞错吗?月天人的嫡传弟子怎么是个小孩。”
“嫡传弟子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应该错不了的。”
“算了,即便错了也不要紧,他能出现在莲生天筑,身份肯定不一般”
拾七沉默,拾七无语。
拾七身份:月天门外门弟子;拾七资质:凡人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时也看清了那两个谈话的东西。
魔族
一个全身都是暗红色,有多处突刺,小臂以下长成刀刃的样子,一个全身都是半透明的暗绿色,长着昆虫的翅膀和外骨骼。
那个暗红色的魔物见他醒了,上前拿刀刃样的前臂抵在他面前:“喂…”
拾七惊慌后退:“别,别过来,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暗红色魔族:“哈,我们是即将统治这个世界的魔尊黑曜——”
暗绿色魔族:“的部下!”
拾七心里嘀咕,一看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暗红色魔族用臂刃锋利的尖端挑起拾七下巴迫使他抬头,“喂,小鬼,月天人的嫡传弟子在哪里?”
拾七强忍死亡威胁:“就,就你们还想打我师兄的注意,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送回去,不然等我师兄来了,你们就死定了!”
两魔族对视两秒
暗红色魔族:“我记得月天人只有一个嫡传弟子。”
暗绿色魔族:“他什么时候有了师弟?”
拾七气道:“管的着吗你!”
暗红色魔族高举刀状手臂:“那就趁他没来,先拿你给黑曜大人献祭!”
拾七瞳孔骤缩,心中下意识求喊:‘师兄!’
“唰——!”一柄木剑疾驰而来,将暗红色魔族击退数步 又恰好穿过捆绑拾七的绳索,绳结散落。
“我来了。”千烑踏步而来,脸上满是冰冷的肃穆,一手握住别在腰间的云破月白的剑柄。
“让开。”千烑并未将这两个中级魔族放在眼里。
两魔族对视一眼,互相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暗红色魔族咧嘴笑道:“多谢你送上门来!来的正是时候!”暗绿色魔族抬脚一踏,地上浮现出红色的光芒,圆形阵法中窜出道道锁链捆缚住他,千烑暗道不妙,下意识压低重心来稳定身体,他仅仅尝试挣动两下,那些链条就像抓到猎物的蛇一样忽地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身上的伤口被死死压迫住,他感觉心跳都因这股疼痛变得滞缓。
“哈哈,即便是九魂修者,中了这斩魄锁,也束手无策!”
“要是寻常人,身体早已四分五裂!”
啧… 大意了。
“咯咯,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越是挣扎,锁链就越是牢固!”
拾七这时已经兴奋的站了起来:“这种雕虫小技,才难不倒我师兄!师兄!快用莲华一闪解决他们!”
千烑身上的的伤口已经有些开裂,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妙,若使出莲华一闪,怕是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眼前阵法是力量运转、调和最为稳定的圆阵,威力着实不俗,按理,这种阵法只要他想,最多不过三个时辰便能解开,但他现在受它桎梏,更是有伤在身,雾沼之森灵气较为稀薄,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无法,他只得调动灵力,同时搅动外界灵气,霎时间向几处阵法机要轰去。
他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要尽量节省灵力。
“砰砰!啪哗啦!——”
铁链寸寸断裂,阵法瞬间溃散,两个魔族都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甩飞到了岩壁上,暗红色魔族上半身直接嵌进石头里,暗绿色魔族因为几乎浑身都是无骨的半透明物质,被拍成了一张饼,又被弹了下来。
千烑闪身护在拾七面前,袖口上沾了些血。
“师兄……?!”拾七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千烑袖口掩映下蜿蜒着血液的手,那双手一如既往的稳。
“只是对付喽啰,用不着莲华一闪。”
千烑潜意识里的不安愈发强烈,甚至有些焦躁。
“可恶!这谁顶得住啊!”
按理来说他的灵力在路上已经被消耗不少了 ,怎么还这么强!
暗绿色魔族刚缓过来就毫不犹豫开溜,“混蛋你等会儿,我,我还会再回来的!”暗红色魔族在逃跑的同伴和千烑间左右扭头,最后撂下狠话慌张逃跑。
“哈哈~我早就说过了,他们根本不是师兄的对手!”拾七对着那两魔族消失的地方得意洋洋道。
“咳咳咳,咳咳咳。”千烑一直压在喉头的血终是咳呕了出来,他单膝半跪,左手撑地,死捂着嘴的右手指缝中溅射出几缕血液。
“师兄!”拾七赶忙上前扶他,泪眼朦胧。“……师兄你受伤了?”
“没事,别哭。”千烑觉得脑子有些发昏,耳朵里不断传来拾七呜呜的哭声。他想要起身带拾七离开。
“呜呜,师兄,师兄。”
都怪我,如果我没被抓走,师兄也不会……
“师兄,都是我……”拾七的泪还没止住。
千烑的神经瞬间绷紧。
“𬴃——”
刀剑入肉的声音。
拾七的脸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
刚刚几乎是千烑下意识的反应,想要起身的身体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危险,却有心无力,他在加大左手撑地力度的同时身体角度微微偏转,也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偏转,让他的心脏免于被捅个对穿的命运。
千烑只感觉心口一凉,同时大脑闪过一阵火花。
拾七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看着千烑凝眉攥住刀刃,猛地把他推远。
“师兄…?”拾七有些混乱。
“哧。”刀刃从千烑体内抽离,他攥住刀刃的右手心被割出深深的血口。
“哼,说什么九魂修者,也不过如此。”
“咳咳,咳咳咳…”千烑在呛到血的同时侧过一点头用余光观察,看见的是一个深肤色,长有魔纹的高级魔族。
‘麻烦了…。’他心中暗道。
作者抱歉,都忘了自己还有一篇小说了,赶紧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