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阴差阳错大抵如此,左苍狼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再遇到他了。她早已经习惯现在这样的日子,粗茶淡饭却平静,不用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如果她的心足够狠,不顾一城百姓的死活,她有信心一辈子都不会和慕容炎相遇。
只是她还是输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从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而慕容炎于她亦师亦友,最清楚她的弱点。
半月前,她同秋淑到胭脂铺子买胭脂。有家仆神色慌张的来禀报小公子在学堂里惹了事。秋淑眉心一皱,顾不得这位娇客,只说让她先逛着,自己去去就回。
左苍狼不爱这些玩意儿,但想起离归家的日子不远,阿娘应该会爱这些东西,晋阳城里的胭脂自然比小地方的胭脂好上许多,于是欣然挑起了胭脂。
随行的小丫鬟在外头,进来时脸上堆满了揶揄,凑在她耳边说:“白姑娘,外头有位公子,听说您同夫人来此,说是故人,想同姑娘叙叙旧。”
没等她想到是什么故人,那人早已掀开帘子。他穿着燕居时的衣袍,剑眉星目,嘴角略带笑意,较之从前多添了些意气,想必是日子过得也顺遂。
“许久不见。”他说着最为平常的话,仿佛二人只是分别了一段时日,而不是大半辈子。
左苍狼知道他的为人,若不是有十全的把握,必不会贸然来寻她。恐怕她已经被温砌卖得差不多了。
“小桃,你先回去吧。这位公子却与我相识,你同夫人说一声,我今日恐怕要晚些回去。”交待完小桃,又看着她走远,左苍狼才环顾四周。
掌柜已经不见了影子,恐怕这一切都是他早有安排。“你怎么在这儿。”相对于慕容炎的热络而言,左苍狼显得冷淡许多。
若不是此处逼仄,她甚至想离他三尺远。
慕容炎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阿左,你还是太善良了,你本可以不为这一战献策,而你还是出来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在赌,所以在温家军出征前,没有和温砌说这回该死守,而非进攻。
“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有多久呢,大概可以是彰文殿前一棵瘦弱的树长到可以遮阴,大燕从处处受钳制到成为一方霸主。他替她实现了愿望,不再生灵涂炭,她可以和双亲长到成人。
多少个夜里他在噩梦中醒了,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又或者根本再无左苍狼这个人,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还好,上天是眷顾他的,他的阿左仍是那个阿左。
恨吗?其实左苍狼也说不清了。临了,慕容宣问她可要与慕容炎合葬时,她选择了世人最恐惧的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她年少时的爱恨都随着山风消散了,哪怕重来一世,她也不再恨他了。只是恐惧他的出现,会对自己的家人造成威胁。
似乎是明白了左苍狼担忧什么。慕容炎亲昵地替她理好鬓发,又看到她手上的胭脂,嗤笑道:“你若是喜欢,尚宫局的人会十分乐意替你做出其他新鲜花样的。你爹娘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忧,我早去请了二老来。父王也十分满意你,只待钦天监择了好日子,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妻,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他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却不曾看见左苍狼的脸色。
“殿下似乎有些……”她迟疑片刻,大笑道:“自作多情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慕容炎捡起地上掉落的胭脂。日子还长着,即便相看两厌,也总归是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