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你老是这么违背陛下的意思,不好吧。可有不少人盯着您的位子,想将你从那文官之首上拉下来呢。”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相府从我曾祖父算起,已经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百年有余,树大招风,功高震主,我不信那位就一点心思也没有。
不然他也不会总是盯着我不放了。
高台之上的那位啊,心思是越来越重了。
可能久坐高位的人都是这样,疑心疑鬼,总觉得普天之下,全都是宵小。
我爹难得正色,“林家在朝堂上活跃了百余年,有多少任皇帝想要将林家从高位撸下来,可是他们没有一个成功的。”
“那是他们不想吗?是他们没那个本事。这朝堂之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员与林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当年太祖皇帝建国,身后也有林家的影子,咱们家大业大,咱不怕他。”
我爹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林家为何子嗣稀薄,就是上面那家不允许林家人丁兴旺,否则这天下,就得改姓林。
陛下倚重我爹,却也忌惮我爹。
听说当年我娘生产时,皇帝陛下比我爹更紧张。林家在我爹这一辈已经是盛极,若是再有个儿子,难免林家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所以,当知道我娘生下一个女儿时,皇帝不可谓是不高兴。
他与我爹情谊深是真,不想我家继续兴盛也是真。
高台坐久了,难免会生出别的心思。
当我十岁那年他让我进宫做昭和伴读时,我便知道,他从来都不放心我家。
想起昭和,我暗了暗眸子,从前她与我倒也没有那么不对付,甚至我们兴趣相投,颇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觉。
从哪天开始我们不再同之前一样无话不谈的呢。
好像……
是昭和母亲身死,母家被流放之时……
“爹,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呢,他的孩子中除了已经殁了的先太子,便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难道他真的准备扶正昭和?”
我皱眉,想不通皇帝的用意。
我爹却道“这些都不是你能插手的,乖女儿,爹只希望你知道,无论这世道如何,爹都能保你平安无虞,一生喜乐。”
“都怪爹,若是爹当初没有答应你,而是送你去江南外祖家,如今你也不用操这么多心,耗心耗神。”
“爹,这都是我自愿的,我没法看着他们走向绝路。更何况,我现在过的不也挺好,整个王府都是我说了算,多好啊。”
“呵,”我爹瞪我一眼,道“还你说了算,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蒋澄宇新纳了妾,为了这个妾室多次与你作对,甚至都不去你院里歇息,你说这话也不嫌脸上烧得慌。”
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那我也总不能让蒋澄宇当一辈子和尚吧。”
“你为了他老蒋家牺牲的还少吗,让他蒋澄宇当一辈子和尚怎么了,他蒋家欠你的!”
我爹一直都不同意我趟这趟浑水,可我们都知道,林家与蒋家捆绑的太深,若是蒋家出事,林家就是下一个目标。
所以这趟浑水,我必须掺和。
我必须下场将水搅的更浑。
“爹,我找到绯红了。”
“绯红?它不是跟在蒋承泽身边吗?蒋承泽……绯红又怎能活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蒋澄宇找到的,说是在京郊的马场里,是马场主人救的它,马场的主人,叫沐承枫……”
“沐承枫……”
我爹喃喃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凝重,道“乖乖,绯红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与蒋澄宇,还有他身边的墨棋知道。”
我爹点点头,道“此事莫要再伸张。”
“爹,是怎么了吗?”
“我想起一些事情,当年先太子一案必有隐情,只是我还需要再查证一番。”
我点头,表示了然。
三年前我并不在京城,我回来后便听说先太子谋反,意图逼宫,陛下大怒,将先太子有关的一众人等全都发落,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唯有蒋承泽,虽为太子近侍,却对太子叛乱一事全不知情,最后更是为了保护圣上而被乱军斩于马下,被叛军群起而攻之,斩成了一滩肉泥。
我回来时,他早已下葬,因为尸骨无存,他只有一座衣冠冢,我不信他死了,非要刨坟,是我爹将我打晕带了回来。
回来后,我烧了三天,那三天我滴水未进,就连药都喂不进去,我爹说,要是我再那样烧下去,他都要准备给我办后事了。
幸运的是,我醒了。
虽然陛下明确表明先太子谋反与蒋承泽无关,但明王府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那些人惯会澎高踩低,一时间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想扳倒明王府,从而分一杯羹。
但明王府不能倒,蒋承泽是为了陛下才死无全尸,蒋家更是满门忠烈,蒋承泽的父母皆是为国而死。
蒋家若是倒了,寒的,是百姓与边关万千将士的心。
我嫁给蒋澄宇不仅仅是因为旧情,更是因为皇命。
蒋承泽身死,明王府势力大削,日渐式微。没有了蒋承泽这样强力的继承人,明王府衰落只是时间问题。
但它也不能衰落的太快,这样显得太刻意。朝堂内外难免有风言风语。
所以,我的作用便出现了,稳住明王府,让它别那么快消失在大众眼前,成为了我的任务。
左右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继承不了家业,我爹百年后,林家便树倒猢狲散,再成不了什么气候。
倒也不值得他费许多心思。
况且我爹确实算得上是纯臣,他没必要自断臂膀。
我爹以前直言不讳,是真的为了陛下好,如今,却也不如以往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