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嗷呜!嗷呜!”
“你这傻狗!”
男孩正在和狗打架。和一只没比自己矮多少的狗。
这只狗刚抢了他从地上捡的馍。
男孩看上去不大,个子不高,身形瘦小,双眼水灵灵的,大睁着,似乎很是不爽。
男孩现在的确很生气,但他生气也没用。因为事实上他没比狗高多少,甚至还没狗壮实。他一拳一拳,“梆梆梆梆”打在狗身上打得结结实实,但狗的蓝一点没耗,还有仇恨值被拉满的架势。
事实上他就是仍然打不过这条狗。
男孩虽然灵巧的躲过了狗的物理攻击,但狗一边追着他嗷呜嗷呜一边单方面暴揍他还时不时咬一下馍的精神攻击却着实令他很崩溃。
随着一声“嗷呜”响彻云霄,最后男孩狠狠踹了一脚大狗,嘴里喃喃了几句缅甸国骂,恨恨地转身便走,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大狗冲着他又嗷呜嗷呜两声,便没了声息。定是在大嚼他那可怜的馍了。
该死的傻狗!今天又要没饭吃了。
“呜拉呜拉......”
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来了一大群人,前呼后应,吵得很。男孩甩甩头,往一边闪了闪。饥饿的肚皮正在叫唤,而这声音似乎让他的肚子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叫得更欢了。他勉强按捺着不耐抬了抬眼皮,睨着眼向后瞄了一眼。烦死了,不是很想理人。
啧,一群有钱人。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叮不进去。
真是太糟心了,又被炫富炫一脸。男孩不爽地扭头就走。有钱了不起啊?
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了。
仿佛被某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施了定身咒,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在他眼中放大再放大,他再一次仔细地描过每一个人的面庞,视线最终在一个女人身上定格。难以置信的复杂感情从心底升起,进而扩散到全身。他整个人顿时就麻掉了。
他梦游般转身,梦游般向那群人走去。明明没什么风,但他的脸上突然感到了丝丝的凉意。有什么顺着他的脸滑落,砸进泥地里。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失聪了。
那个谈笑着的女人忽如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倏地回头,望见男孩的那一刻,她也愣住了。
见女人望来,男孩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女人的突然失声也让一群人不明所以。在人们的疑惑声中,女人用力把几个人推开,走了出来。
两人相向而行。
男孩的嘴唇微微翕动,好像发出了什么声音,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但这声音在女人耳中却变得分外清晰。血脉相连,让她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这是姐姐的孩子。
“……妈妈。”
女人不禁动容,她加快步子,伸出双臂,双眼不觉间盈满泪水。
“……我在。”
男孩手里拿着一大包糖,一口气吃了好几颗。他拿着糖,小心翼翼,如捧着什么神明。他准备把剩下的糖留着慢慢吃,一天舔几口。
……有钱果然了不起。
男孩那天特别高兴。他挨家挨户敲开村民的门,昂首挺胸,对每一个人自豪地宣布:
“从今天开始,我叫阿归,回归的归。这是我小姨取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名字啦。”
“我也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阿归知道自己大概是走不了,所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但当他从小姨那里听她亲口说自己要留在这里时,他还是有点失落。
......听说小姨的孩子叫解行。
那一定是一个会大呼小叫乱冲,会黏人,会撒娇的孩子吧。一定比自己可爱多了。
真羡慕他啊。
小姨的眼眶在风中红了,但她努力笑着。
”阿归啊,过几个月我就来接你。小姨说到做到。”
”我们合个影吧,给小姨留个念想。也......“小姨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带了点颤抖。
阿归只是温顺地点点头。
背景里没有罂粟。同行的摄影师帮他们找了个好地方。
来缅甸转一圈,他们也着实没想到会遇到阿归这个孩子。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还生长在这么个毒村里,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太难太惨了。
他不能离开这鬼地方,难受的不仅是孩子小姨,他们这些外人看了也难受。
来了这么久了也不怎么见这孩子笑,和阿行一比,阿归简直不苟言笑地可怕。明明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年纪也差不多,但性格差得实在太远。
明明他也该有一个欢笑的童年。
要拍照了。
小姨露出了端庄美丽的笑容。阿归好像在试图笑出来。
咔嚓。
愿这一切能永远定格。家人团聚,幸福美满,阖家欢乐。
离开那天,他们是踩着鸡鸣声走的。他们没敢叫醒阿归,怕他一起来,他们又舍不得走了。
但事实上,那一天阿归鸡没叫就醒了。他呆呆地在草席上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屋子的另一头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们离开那天,阿归尾随他们出了门,就远远跟着,远远看着他们上了大巴。
阿归在大巴后追出去很远,身上的热气甚至蒸化了随身带着的糖。阿归奔跑着,奔跑着,直到精疲力竭,油尽灯枯。低血糖让他被迫停止了追赶——他昏倒在了地上。
迷糊间,仿佛有一只手,在他脸上用力一抹——决绝而悲伤。
再睁眼时已是正午。阿归满身尘土,狼狈至极,却发现手上突然多了一张合影。
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他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两条沟壑,分明而悲伤。
手上的合影几乎要被他攥出一个洞来。
他知道那天小姨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这张照片,也是给他留的念想啊。
狂尘在下作者
狂尘很多年没回来了,回来冒个泡
狂尘这里看破云的好像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