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黎苏苏醒来时,澹台烬已经卷好了铺盖卷离开了,春桃和喜喜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碧柳已经被她寻个由头打发。
没了碧柳压着,两个小丫头都活泼了许多。
春桃为她梳发髻,不由赞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些不妥。
小姐好像不喜欢别人说她的头发……
春桃心里有些发怵,而苏苏望着镜中的自己,笑着回道:“春桃的头发也很好看呢。”
诶?小姐不生气?
喜喜内敛些,站在一旁没有插话,但她连眼睛都是笑着的。
快妆成时,喜喜提醒道:“小姐可要去瞧瞧老夫人?昨日的衣裳送去,老夫人高兴得紧。”
“好啊。”黎苏苏应道。
说起来,原主叶夕雾能如此跋扈,很大一部分源自叶老夫人堪称毫无底线的溺爱。
原主歹毒归歹毒,讨好老夫人却很有一套。她出生时叶啸在沙场征战,老夫人怜惜她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亲自把她抱到身边抚养,偏心偏的没边。
三人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路上遇见不少下人朝苏苏行礼问安,苏苏一一点头算是回应,温柔的像变了个人。
下人们见三小姐没有像以前那样刁难他们,纷纷好奇的打量那个远去的身影。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色的云朵布满天空,太阳的影子都没见着。
得,三小姐反常得连老天爷都觉得瘆得慌。
黎苏苏进屋时,老夫人身边已经站了一个青衫妙龄女子,正在给老夫人捏肩。
少女见她进来,脸色僵了一瞬,手放下离老夫人远了些,朝她一笑,道:“三妹妹。”
黎苏苏心下了然,看来叶夕雾淫威不小,连庶二姐叶岚音都如此怕她。
她点点头,回以一笑:“二姐姐。”
叶岚音一愣,之前倒是听说叶夕雾自云华寺归来后就转了性,但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叶夕雾会以这样温和的方式回她。
见叶夕雾过来,叶老夫人毫不犹豫的赶人,朝叶岚音道:“岚音啊,你先回院吧,祖母好多了。”
在叶府这么多年,叶岚音自然清楚她在叶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哪比得上叶夕雾的十分之一呢。她顺从地点点头退出房门,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捏紧了帕子。
同是叶府的女儿,叶夕雾身为嫡女受宠也就罢了,叶冰裳和她同样是庶出,自幼却过着和叶夕雾一般无二的生活,还得了六殿下的青睐,可她却只能在老婆子手下讨生活,每日伏低做小只为求一门好亲事。
人和人的差距,凭什么这么大呢。
帕子上的褶皱越发多,叶岚音眸光一转,看见那道清隽的身影不知何时又跪在了冰面上,她突然笑了。
是了,叶夕雾再怎么受宠,嫁的也是个没用的质子,夏周两国一旦开战,第一个死的便是她那没用的夫君。
都是报应。
屋内,黎苏苏乖巧地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她在衡阳宗时便是全宗门的宠儿,从小在爱的环境里长大,师姐们为她采灵蜜,师兄们带她闯秘境,闯了祸有大师兄挡在身前,为她抗下所有责罚,若非掌门爹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只怕会比叶夕雾更无法无天。
叶夕雾性格乖戾歹毒,讨好老夫人却极有一套,一张嘴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要什么给什么,黎苏苏如今用着叶夕雾的身体,撒娇卖萌的事信手拈来,老夫人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她也依旧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祖母,您笑一笑嘛,您这样,夕雾害怕。”黎苏苏讨好的笑着。
叶老夫人瞪她一眼,无奈道:“这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事?要真有,老婆子我死也瞑目了。”
黎苏苏不满道:“祖母说什么胡话呢!祖母福寿安康,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其实夕雾也有怕的事。”
“夕雾怕要是有一天祖母也不要夕雾了,夕雾又能去哪儿呢。”
这话算是说到了叶老夫人心坎上,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不会不要夕雾的,只是夕雾啊,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对宣王,到底是这么想的?”
那个和大师兄长得一般无二的人吗?
小姑娘罕见的沉默了。
叶老夫人见状叹了一口气,道:“冰裳已经嫁给他,总不能你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啊。”
屋外寒风阵阵,黑发少年穿着单薄的夏衣不知何时又跪在了冰面上,心念神动间,一只几乎透明的小虫朝屋内说话的两人爬去。
屋内一片沉寂,黎苏苏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说才能让老夫人相信她不再喜欢萧凛,这对所有人都好。
思量再三,少女仰起头道:“宣王殿下光风霁月,京中有哪位女子不想嫁与他呢。”
“殿下很好,他只是不喜欢我。”
“那日云华寺澹台烬将我抱回来后,我想通了许多事,既然宣王殿下与大姐姐两情相悦,我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是我的总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澹台烬脑中回荡:“祖母,过往种种皆是夕雾的不是,大姐已是宣王侧妃,我亦是澹台烬的妻子。”
“从前总是我执迷不悟,如今悟了,断没有再纠缠殿下的意思,也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澹台烬……其实他也不错。脾性温和,样貌端正,除去出身,他比起宣王殿下也是不差的。”
叶夕雾虽然人不怎么样,审美和眼光倒是一顶一的好,无论是喜欢的还是嫁的,都不是庸才,萧凛才华横溢也便罢了,澹台烬天生魔胎,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黎苏苏虽在仙门长大,对凡间的帝王权术也是略有耳闻,自古帝王多疑,尤为忌惮武将,当今陛下正值盛年,叶啸是大夏的顶梁柱,在民间威望极高,而萧凛是板上钉钉的储君,这也就意味着萧凛的正妃绝不会是叶家女,更不能是身为嫡女的叶夕雾。
叶夕雾与萧凛,注定有缘无分。
这样的一番话在叶老夫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日的山匪怕是给夕雾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昔日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仿佛一夜成长,懂事儿的令人难以置信。
她看了黎苏苏许久,少女的神色慎重,不似作假,她满腹的话语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若真能放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五日后宣王的生辰宴,让你爹带你一起去。”
“祖母让人备了礼,你带去给冰裳,好好向她赔个不是,对你也好。听见了?”
黎苏苏灿烂一笑,点头应下来。叶老夫人又想起某件事,问道:“对了,祖母有件事得问你。昨日送来的衣裳听春桃说是你和澹台烬一起去挑的?”
黎苏苏点头道:“是啊,我一见那衣裳就觉得适合您,澹台烬也说好看呢,您喜欢吗?”
叶老夫人道:“喜欢是喜欢,不过你对他……从前可不是这样。”
从前的叶夕雾,从来不屑于提起澹台烬,甚至认为澹台烬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又怎会带他去挑衣服?
黎苏苏眨眨眼道:“祖母,您从小就教夕雾要知恩图报,澹台烬救了我,还是我的夫君,我对他好点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澹台烬生得那般好看,比起宣王殿下也不差呢。”
叶老夫人想起澹台烬在府里的可怜处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要叶夕雾不再黏着萧凛,她做什么都行。
两人说说笑笑的,倒不曾注意外头的动静。
叶岚音的侍女看着那人,悄声问道:“三小姐又在罚质子了,小姐,咱们要不要给质子送个披风?”
送他披风?倒也能落个善良的好名声。
叶冰裳的名声不就这么来的么。
她点点头,带着侍女抬脚往澹台烬的方向走去。
黎苏苏从老夫人屋里出来,正巧看见她的二姐姐朝澹台烬走过去,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哟,桃花挺旺。
不对,他不是待在房里吗,怎么又跪上了?
“你们在做什么?”黎苏苏走过去,叶岚音被吓了一跳,望着叶夕雾笑道:“三妹妹,我刚才瞧见质子在此,这天寒地冻的怕冻坏了身子,便想借质子一件披风御寒。”
“二姐姐还真是心善呢。”黎苏苏勾唇一笑,道:“不过,我夫君应该不需要,”她望向澹台烬,道:“是吧,夫君?”
她眼里的警告意味尤为明显,澹台烬抿了抿唇,道:“多谢二小姐好意,在下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