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渎神

雷声轰鸣，寒风呼啸。黑压压的房间里只有几处烛火摇曳的景象。干涸的烛液凝固成一丛丛珊瑚状，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明明灭灭。

醉倒在床上的少年身姿挺拔，工整的衬衫被解开了几粒纽扣，其内里的风华隐隐可现。凌乱的发丝软软的贴合被压皱的床单，俊美青涩的脸庞上是画龙点睛般娇艳的绯红。

“喜羊羊？喜羊羊？是在发呆吗？”

女孩如莺啼般的呼唤轻轻敲响在耳畔，喜羊羊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睁开双眼，恍恍惚惚的打量四周。

高大坚固的铁式大门横亘在两人中间，美羊羊就站在大门的外面。七、八岁的小姑娘身穿淡粉色的连襟袄裙，肩上披着银白色的防风兜帽，纵使鼻尖脸颊已被寒风刮得发红，却依旧站在那里冲他笑得灿烂。

喜羊羊为之一怔。

被压在心间久久难见天日的记忆正在飞快复苏，他清楚的意识到这里是梦境……

他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神女了，怎么可能再来见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呢。

不过，如果这是梦的话，就不要让他醒来了。他有多久没见过女孩了呢，时间太长，连他都记不清楚了。多希望时间就此定格，让他这个阴暗者再贪恋贪恋女孩身上的温暖。

美羊羊对少年的一番心理路程一无所知。她兴奋地呼唤少年的名字，示意他看自己身后的风景。

女孩身后是白茫茫一片，雪花蔌蔌飘落，将整个世界印成无边的白。

她清楚少年身处的府邸因神术的作用只有万年不变的春天，于是当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份喜悦传达给少年。

“是雪哦！”美羊羊激动的对他说着，两条胳膊兴奋的挥舞着，“我特地去找堆雪人的伙伴们，请求他们教我制做雪人的技巧。”

接着，她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小雪人，珍之重之地送到他面前，笑着说道：“呐！是小喜羊羊哦！送你冬天的第一份礼物。”

喜羊羊愣了一秒，缓缓从大门缝隙处接过。美羊羊捏的雪人是他的模样，尽管只能从轮廓上大体辨别的出。但这的确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好的一份。

“谢……”

谢字还未说出口，整个世界突然坍塌破碎，他的女孩不知所踪，掌心的雪人也在回温下化作一滩清水，沿着指间的缝隙流走了。

无尽的黑暗裹挟着他，喜羊羊想大声呼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握住雪人最后一滴水珠，却是在白白做工，无济于事。

天光再次大亮。

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大门前。唯一的不同是他的个子有了很大的提升，视野变得开阔了许多。

他一眼就看见他的女孩在向他飞奔而来。清风拂起她飞扬的发丝，掠过洁白的纱裙，吹乱了绽放的野花。

她的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义无反顾的飞奔向他。

她对他絮絮叨叨了很多事，喜羊羊明白，她在委婉地向他告别。

他早就从父亲口中听到，他的女孩被选中成了神女，不日就将前往神域内的神殿——他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喜羊羊沉默不语。

女孩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无限绵延的委屈刺穿了她的心脏，生平第一次画的淡妆也将要被奔涌的泪水打花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中成了神女……我一点儿都不想离开这里，离开伙伴……离开你……我想反抗……可、可是我们不能质疑神的决策……”

温柔的清风轻轻拂过女孩的眼角，仿佛是在为她擦拭泪水。美羊羊哭诉的声音骤然一停，她明白这是少年的神术：“喜羊羊……”

少年好半响才哑着声音回道：“对不起。”

美羊羊不明白少年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小姑娘尽力挤出一个笑脸，将自己的婚纱展示给他看。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穿这件衣服了……但我想任性一回，在今天为你而穿……”

“请不要回应我，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结局。”

“喜羊羊，要快乐的生活下去哦，我很高兴认识你。”

梦境破碎。

浓稠的黑暗再次包裹住他。

喜羊羊大汗淋漓的从梦境中挣脱，心痛的扫视过熟悉的房间摆设，垂首无言。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炸响，一场暴雨顷刻将至。喜羊羊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将帘幕拉上，掩去了屋外的电闪雷鸣。

他的女孩最怕闪电雷鸣，他不能吓着她。

原地静默一会儿，喜羊羊借着隐约的烛光来到床的正对面，巨大的一面墙上只挂了一幅画——是他偷偷拍的穿着婚纱的女孩和他隔着铁式大门相望的一张相片。

指尖细细描摹过女孩恬静的五官，喜羊羊俯身，唇瓣落在相片中女孩的唇上，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就当他是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