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小公子？”
阿雀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苦药，稳稳放在桌上。
她歪头，颇为疑惑的盯着难得出神的裴雪空。
“小公子！”
“…何事？”裴雪空被唤的回了神，侧首，看向阿雀。
阿雀，“您在想什么呢？”
裴雪空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的摩挲着手腕上，带着体温的小叶紫檀。
“没什么，时雨方才说，母亲回来了？”
裴雪空捏着金匙搅了搅黑漆漆的汤药，垂着眼，掩了眼底并不算平静的情绪。
阿雀挠挠头，小公子今日这般出神吗？
“方才我还同您说呢，夫人一进门，便被请到了大和院。”
阿雀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的补充：“您还说不必担心。”
确也不必担心。
这么些年，夫人与老夫人对上，何时落过下风呢？
再者而言，近日这些个破事儿，分明就是老夫人偏心眼子！
也不知老夫人怎么回事，他们小公子这般好看，又是那样仁善柔软的心肠，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不过这话，阿雀是不能说的。
她记得幼时同仲春念叨时，被小公子笑着敲了敲脑门。
彼时大小姐还道，“我阿弟也非金银珠宝，又怎么会人见人爱，况且，这世上不爱财之人比比皆是，这些话，往后可不许再说了。”
可在阿雀心中，小公子可比什么金银珠宝更叫人欢喜了。
裴雪空，“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
裴雪空淡淡睨了她一眼，忽而端起碗，瞥一眼，一口闷了。
阿雀慌忙摸出新买的蜜饯，笑眯眯，“小公子，吃蜜饯。”
“嗯。”
裴雪空笑笑，接了蜜饯含在口中，舌尖泛了甜味，莫名的，他想起谢妄尘塞给自己的药瓶。
“这世上，也就只有他敢这般了罢。”
这般折腾，心里鬼点子多的同这人的心眼子一般。
阿雀并未听清小公子在念叨什么，只拍了拍手，笑着夸赞道：
“小公子可真了不得，今日又将苦药喝完了呢~”
裴雪空，“…阿雀，论年岁，我还虚长你两岁。”
这副夸赞幼崽的模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雀嘿嘿笑，“大公子说了，便是小公子七老八十，也是个小孩子。”
裴雪空单手支着下巴，眼神幽幽的轻叹了口气。
“离奴。”
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那人风尘仆仆，一袭烟灰锦衫，黑发垂落，一双狭长眼眸凌厉又冷淡，偏生此刻弯着唇，倒是一副和煦模样。
他解了外披，随手递给仆从，拎着包裹行至软榻前。
裴雪空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大哥？”
“嗯，大哥在。”
裴渺之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来，“见了王爷，便赶了回来，离奴可是受了委屈？”
他身高腿长，站在那里，便能为裴雪空遮风挡雨。
此刻他伸出手，大掌稳稳落在裴雪空头顶，轻柔又小心的抚了抚幼弟的头发。
裴雪空恍惚了瞬，便弯起了一双眼，他按住大哥的手，在自己头上重重揉了一把。
裴渺之，“…仔细受伤。”
“大哥，我便这般脆弱吗？”
裴渺之笑看着幼弟，在他心中，裴雪空自然是个漂亮易碎的珍宝。
裴雪空，“这是什么？”
裴渺之，“自凉州一路归来，路上瞧见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城外的茶点摊子也极为不错…”
他边说着，边打开包裹。
枯黄的树叶，沿途的花瓣，包装仔细的点心，精致鎏金的簪子，晶莹剔透的珠串…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被他放在包裹之中，由路途遥远的凉州，带回给未曾见过京城外四时之景的幼弟。
裴雪空弯着眼，轻轻碰了碰那枯黄的树叶，“…带了这样多的东西，在大哥心中，兴许我还是个吞金兽。”
“养得起。”裴渺之很温柔的笑着。
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裴渺之也要尽力一试，纵然，是异想天开。
可若是裴雪空想要，他自然会想方设法，求来最为相似之物，得以一观，也是好的。
嗅到熟悉的苦涩药味，裴渺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药碗，又从衣袖之中摸出包装仔细的油纸，他笑着打开。
“酥饼，甜的，离奴可要尝尝？”
裴雪空一把抓住自家大哥的袖袍，轻轻晃了晃，“想尝些辣的。”
裴渺之当即就蹙了眉，“你…”
“这不就巧了吗？”
卧房的门又被推开，红衣黑发的裴朔之拎了食盒大步走进来。
见了他，阿雀瞪大眼眸，猫着腰，溜出门去，顺手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裴朔之自然也瞧见了小丫头这般举止，却也没放在心上。
到底——
金吾卫的名声历来如此，他也已然升无可升。
裴朔之，“进了府就瞧见大哥了，走的倒是快。”
他虚情假意，忧伤无比的叹了口气，“果真是感情淡了，你我兄弟，竟也生疏至此。”
“你不曾去过大和院？”裴渺之神情淡了下来。
裴朔之耸耸肩，“难得看那老妖婆气得跳脚，总要一观，如此，才不算辜负。”
“来，小离奴，”裴朔之笑眯眯，将食盒摆在桌上，“手底下的兄弟近来发现的，你尝一口便罢了，若是多了…”
他斜斜看了裴渺之一眼，做作的瘪嘴，“裴侍郎许是要将我宰了呢~”
裴渺之，“现下不是你幼时怕…”
裴朔之，“诶诶！！说好好的，怎么不好好说了呢？”
裴朔之当即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的欠揍样，轻咳一声：
“大哥，莫要揭人短。”
裴渺之瞥他一眼，并不言语，只垂眼看着裴朔之摆出来的菜。
瞧着倒是很素，他捏了银针，仔细试起了毒。
裴朔之也笑眯眯的，鼻尖嗅了下，“应当无事，只是不许多吃。”
裴雪空也习惯了自己入口之物被这般试了又试，他学着裴朔之的模样，轻轻嗅了下。
“二哥，你莫不是诓我的？”
这闻着也不辣。
裴朔之坐在他身边，轻笑，“乖些罢，这般辣度已经算不错的了。”
再辣，他进弄玉阁的时候，就会被那些个护卫婢女联手丢出去了。
唉，他小弟院子里的人，可真是凶残啊！
——能止小儿夜啼，杀人不眨眼的金吾卫大人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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