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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白首17

暮白首(薛晓)

晓星尘不知自己身份已被识破,摸索着去拿自己的佩剑,魏无羡眼疾手快拉好了掉落了一半的白布,给他递了过去,拿到剑后,晓星尘虚声道了句多谢。

“嘭——”,有东西撞在门上,晓星尘被条件反射侧了身,魏无羡往门缝看出去,这才看见外面的走尸又集了一大批,刚刚的动静是被纸人扔飞的走尸撞在门板发出的动静。

眼见外面的两个纸人已经有些撑不住,魏无羡再次用了点睛招将之术,蓝景仪让他悠着点:“你可悠着点吧,这么下去,再多的血也不够你用的。”

“阁下可用的是点睛招将之术?”晓星尘眼盲,其他感官却极其灵敏,刚刚那招,定是鬼道中的点睛招将。

魏无羡抿了抿唇,而后才接话:“是,略懂一二。”

“当前情况下,使用这个确实是个好选择,不过,此术毕竟是鬼道术法,极容易被反噬,连开山老祖魏无羡都未能避免,阁下今后要走什么道,还是要好好考虑一番。”晓星尘规劝道,又动了动有些麻意的身子,略微调整了下坐姿。

魏无羡倒觉得感慨,名门正派从来都是将这类术法视作十恶不赦,见之恨不得将使用之人扒皮抽筋,对此类术法也只有小辈们会好奇大过厌恶,如今,他这小师叔非但没有表现出厌恶他分毫,反倒还能这般规劝他,可见这是个多么良善之人。

“外面的走尸怎么杀不完啊?看起来越来越多的样子!”趴在门缝观察情况的一个小辈担忧起来。

晓星尘听到他这么一喊,摇摇晃晃站起身,手搭上了门闩,欲要开门,魏无羡先一步挡在个门前:“你中了尸毒又受了伤,难不成还打算出去?”

“很严重吗?”晓星尘很是淡定,利用霜华稳了稳身子,魏无羡蹙眉道:“很严重。”

“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再利用有限的时间多杀几具走尸,此处的走尸决计不下千数,而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走尸围攻过来,而这些也不是普通走尸,它们身上能爆出一种至毒的粉末,吸之能叫活人也成了活尸,我听你们的声音,其中多数都还是年岁不大的小公子,劝诸位能早些离开便早些走吧。”晓星尘忍着不适,提了提手中剑,下定决心般要开门出去。

蓝景仪热血瞬间冲上了头,对着他大喊:“留下吧,他能治好你。”,说话的瞬间手也指向了堵在门边的魏无羡,魏无羡突然被点,有些难以反应:“唉?抱歉,你是在说我吗?”,晓星尘中的毒这么深,刚刚剩余的糯米粥也不多了,如今已经是于事无补,不要再说出这么肯定的话来了好吗。

“你且不用担心,总有办法的。”魏无羡还是搀扶着晓星尘,让小辈们挪出了一张矮塌让他坐下,其后端来了剩于最后的半碗糯米粥给他:“最后半碗糯米粥,你先喝了罢,能减轻一点毒。”

晓星尘接过,灵敏的嗅觉使他约摸能知道碗中的东西似乎不太简单,等喝下一口,脸色兀然就变了,嘴角抽了又抽才勉强把粥咽下,僵着声音道了句多谢,魏无羡立马就冲后边的小辈们嚷嚷起来:“看见没,看见没,人家说什么了?就你们喝了我的糯米粥还诸多怨言。”

“你那也能叫粥?喝了没当场猝死都已经是我们命大了。”金凌驳他,想起那碗粥的威力,还是忍不住恶寒。

“咳,不过若叫我天天喝这个,我还是选择死亡。”晓星尘放下碗,正经道。

“噗。”蓝景仪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金凌也毫不留情嘲笑起来,其他小辈们也没能忍住,纷纷笑做一团。

当真有那么难喝?魏无羡显然不会相信,正要好好跟他们一番辩论,有小辈便叫他:“莫前辈,那些纸人撑不住了!”

“你们谁身上有空白的符?”魏无羡听闻,即刻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他们还没到那种随画随用的境界,一般准备的都是提前画好的符。

“画过的也行。”魏无羡降低要求,蓝思追便从身上的乾坤囊中摸出些画好的符给他,【魏无羡魏无羡只拿了一张,粗略扫一眼,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朱砂绘制的符路上龙飞凤舞地从顶画到底,殷红的鲜血和赤红的朱砂合成了一副新的符文。

他以右手二指夹起这张焕然一新的符篆,举至与额齐平,手腕一翻,黄色的符红色的字在空中自燃起来。

魏无羡伸出左手,接住燃烧后悠悠坠落的符灰,收拢五指,微微低头,张开的同时,将掌心里黑色的灰烬向那一排排纸人轻轻一吹,低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符灰扑面。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阴力士,忽然将他垂放在脚边的砍刀扛在了肩上。

他身旁一名云鬓高耸、衣饰华贵的纸美人慢慢举起右手,纤细修长的五指灵活地转腾,似乎是一位慵懒的贵妇,在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涂得猩红的长指甲。

美人脚边站着两名金童玉女,金童顽皮地拽了一下玉女的辫子,玉女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条近九寸的长舌从她的小嘴里倏然探出,毒蛇一般在童子的胸口上戳了一个大洞,旋即缩回,又毒又狠。

金童张大了嘴,露出两派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

两个纸人小童竟然自己先开始打起架来了。

二三十只纸人,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东摇西晃起来,仿佛在活动筋骨一般。

一边晃动一边彼此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下起伏。

不是活人,胜似活人。

魏无羡错开身子,让出大门的方向,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木门再次猛地弹开,尸毒粉的腥甜腐烂之气灌入,众人立即掩口举袖阻挡。

阴力士大吼一声,率先冲出,剩余的纸人们鱼贯而出。

木门跟在最后一名纸人身后重新关上。】

此举把小辈们看得个个目瞪口呆,看向魏无羡的眼里又多了几分道不明的崇拜还是其他,魏无羡没注意到在矮塌上的晓星尘嘴角翘起的那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这位…朋友?你可知义城为何变成如今这模样?”魏无羡觉得此时外面应该没了问题,于是顺来一方矮凳在晓星尘身边坐了下来,想问问他是否了解一点其中的缘由。

晓星尘摇了摇头:“不知。我本是云游道…云游到此,发现这义城之中有很强的怨气波动,才进来探查一番,旋即便遇上了这些走尸,一路斩杀,这些走尸却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不知是否有人在其后控制。”

魏无羡摸着下巴,在脑中思考着可能性,头顶上的瓦片发出细微的拨动声,本是很轻的声音,却瞒不过魏无羡,更瞒不过晓星尘这个靠听感的眼盲之人。

“上面!”晓星尘一声才出,头顶的便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瓦砾草灰落了一地。

“散开!”,魏无羡扑身上前把一旁的金凌推开,从房顶一跃而下的人一剑挥向了旁边还没及时反应过来的蓝景仪,晓星尘起身扑了过去,帮蓝景仪挡了一剑,本就中毒已深的晓星尘,经过这下过于极速的波动,又牵扯到身上的伤,竟当时就呕出一口鲜血,倒在蓝景仪身上,昏了过去。

蓝景仪跌坐在地,看着晓星尘肩膀上血淋淋的一道伤口,一时手足无措,魏无羡让其他小辈和蓝景仪先扶晓星尘退后些,想办法给他止血,自己召回来几个阴力士,跟刚刚房顶落下的人打了起来。

魏无羡看见这是具凶尸,剑法却好的骇人,招招凌厉至极,速度又不是常人能比,跟他打起来,他们这群人只有吃亏的的份,占不上他一丝便宜,旋即掏出笛子,吹出一曲炸耳的曲子,那凶尸明显还是受了几分影响,却绝不受魏无羡的控制。

这具凶尸有主。

魏无羡得出结论,不再浪费时间,且等着四名阴力士从四个角度把凶尸按压在地,牢牢固定住后,才伸手去探凶尸的头颅,果然在上面摸到了几根长钉的金属面,可他不敢贸然拔出,恐生变故。

“你们其中有谁修过问灵?”魏无羡转头去问几个蓝家小辈,蓝思追默默举起了手:“我修过。”

“带琴了吗?”

“带了。”蓝思追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把朴素的古琴,琴面很新,想是并没有用过很久,魏无羡又问他:“你的琴语修得如何?实战过吗?请来的灵会不会说谎?”

蓝景仪插话道:“思追的琴语含光君说过还可以。”

还可以。魏无羡心道蓝忘机说过还可以,那便是真的还可以,蓝思追也道:“含光君说修精不修多,请来的灵可以选择不回答问题,但一定不能够说谎。”

“好,那便问第一个问题,他是谁?”魏无羡一声下,蓝思追把琴横在那凶尸头前,先简单调试了两个音,而后开始拨动琴弦,问了第一个问题。

得到回答后,蓝思追顿觉不可思议,一脸不可置信道:“宋…宋岚。”

“宋岚?晓星尘的那位至交好友宋岚?”魏无羡也觉得不可置信,下意识看向了还在处于昏迷中的晓星尘,小辈们小声讨论起来,不知晓星尘可知道来的人是宋岚?

金凌压低声音道:“肯定不知道,一个是瞎子,一个舌头被割了,还成了无意识的凶尸,不知道最好。”

魏无羡无声叹口气,接着让蓝思追问了第二个问题,为谁所杀?

琴音停下之时,便是一片寂寞,大家静静等着那边回答,只是这次沉默的时间太过长久,久到大家以为宋岚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时,蓝思追却惊呼出声:“不…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他说什么了?”魏无羡立即问道。

蓝思追抿了抿唇,慢悠悠吐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他说…是被晓星尘所杀。”

这回轮到众人发懵,金凌质疑道:“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或者是哪里弹错了?晓星尘怎么会杀死自己的至交好友啊?”

“不会,‘你是谁’和‘为谁所杀’是《问灵》中最基本的两个问题,而‘晓星尘’三个字并不是很常见,就算错了,也不可能偏偏错成了这几个字。”蓝思追摇摇头,表示不存在这样的偏差,宋岚说的必定就是晓星尘,但晓星尘为何会杀死自己的好友?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真相?

“先不管这个了,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问他为谁所控?”魏无羡暂且把疑虑归于一边,先问清操控他的人究竟是谁。

蓝思追手抚上琴,拨动琴弦,透过琴弦发出的音,蓝思追逐字逐句翻译出来:“尔、等、身、后、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回头去看身后,身后刚刚还因体力不支而晕厥之人,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对着众人扯出一抹笑意,手轻轻抬起,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被四名阴力士压定在地的宋岚突然发了狂,一下便掀飞了阴力士,重新站了起来,手中的利剑再次向众人袭来,一剑已然到了魏无羡的脖颈处,从天而降的温宁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魏无羡最开始吹笛子时,已经召回了温宁,此时才让他出现,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宋岚和温宁已经过了好几招,魏无羡却见席地而坐的晓星尘不慌不忙道:“大人议事,小朋友就先出去吧。”

再次打了个响指,驱使着宋岚先把一群小辈赶出去,似乎他根本不在意温宁的到来,也不在意宋岚和温宁对打会对这里造成什么影响。

魏无羡看着孩子们,对他们道:“去吧,外面的走尸应该已经被搞定了,但还有很多粉尘,你们脚步放轻些,不要激起粉尘。”

言毕,又让温宁一起跟了出去,才出门外,宋岚跟温宁便再次打斗起来,小辈们赶紧远离两具凶尸,寻了一处棚子老老实实观战。

那扇破门被关上,魏无羡才仔细再次打量起眼前人,就见他从腰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服下,脸上因中毒而散发的紫气迅速散了干干净净。

“尸毒粉的解药?”

“是啊,可比你那粥管用多了,而且是甜的哦。”薛洋答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对着魏无羡摆出惯有的笑意:“夷陵老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魏无羡在那语气里甚至听出了一份莫名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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