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月.1

九川擢选当日。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人声鼎沸中穿过。裴昭掀开帘子，好奇的往外看。坐在她旁边的嫡姐裴晚正语重心长的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新川虽贵为九川之首，可骨子里的劣根性比我们胭川更甚。昭昭，你可切记，万事小心。”

裴昭收回手，侧头看向她嫡姐，“我明白的。”

裴晚握着她的手，又是叹了口气，“昭昭，若你不愿，我便替你去。”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裴昭摇摇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是庶出，父亲心里头想到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我。更何况，我阿娘心里也只有她的儿子，不会关心我的。若我有幸被选中，至少在新川宫也能得到些尊重，总归是好一些的。”

胭川男尊女卑，嫡庶有别。她自幼不曾拥有过爱，所幸还有个嫡姐裴晚照料着她。想来进了新川，她唯一不舍的，便就是这个姐姐了。

裴晚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引起一阵骚动。不久便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爹！娘！你们就等着我落选的好消息吧！”

两姐妹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九川女子请屈尊下撵——”

裴昭拿上包裹，轻轻的抱了一下裴晚。

“昭昭，万事小心。”

裴昭点点头，下了马车。红毯席地，入目便是华丽的宫邸。

看着偌大的宫邸，她有些愣神。谋求生计，必须入宫。而入了宫，她便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小心翼翼的存活。

自己的未来，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头。

“列队——”

“入宫——”

她被尖锐的声音拉回了神，跟着步伐站好了队伍。队伍开始走动，裴昭深吸一口气。抬着头，向前走去。她没有退路。

走入一方庭院，两个嬷嬷早已站在上方等待着她们。秀女一个一个上前。

片刻之后，她看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大步向前，左手拿着一把红缨枪，毫不顾忌的放在上面。

嬷嬷也带着讨好意味的开了口：“丹川郡主身份尊贵，川主特许持枪进宫，但这包裹……得留下。”

丹川之后是霁川，裴昭看着霁川秀女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放下包裹，递上文书。却在离开后不久一块馍饼掉了下来。一块又一块，一个又一个，从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快占满了半块桌子。饶是裴昭，也不免咂舌。

这样不合规矩，嬷嬷自然生气。裴昭不愿多管，却看见自己前面的人急匆匆的走上前为霁川秀女解围。

她有些感叹，同是胭川秀女，她却是冷心冷情。

“下一位。”

裴昭走上前，行了个礼，将文书送上前。

“胭川裴昭。”

检查结束后，裴昭跨过廊桥，进入一座湖心亭，中间落着一块石桌。她在周围坐下。

三三两两的秀女早已聊上天，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裴昭不爱说话，自己一人坐着望着不远处的湖水，倒成了众人的焦点。

“你好啊！我是霁川来的秀女李薇。这位是郝葭，胭川的。”

循声看去，是刚刚被搜刮出一堆食物的女孩和为她解围的女孩。

裴昭点点头，“我是裴昭，也是胭川的。”

没有再多言语，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好在李薇是个热闹的，拉着郝葭在她身边坐下。

“我本不想来这的，但我爹官太小，实在是抵抗不了命令，只好把我送来。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落选的。就是可怜了我那些好吃的……”

说到后面李薇沮丧下来，将下巴搭在手臂上，颇有些遗憾。裴昭侧头看了一眼少女嘟着唇的侧脸，还是将袖子中裴晚给她准备的糕点拿了出来。

“我这有些糕点，若你饿了……”

“哇！谢谢裴昭！”

话被打断，李薇两眼放光的接过她手中的糕点，大快朵颐了起来。

郝葭朝她看过来，歉意的笑笑，“小薇就是有些咋呼，望裴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

裴昭对眼前这女子是十分好感的，在胭川便听过她的盛名，“天下第一美人郝葭”。再加上她性子温和，实在讨人喜欢。

只不过……裴昭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本《女诫》上。

郝葭注意到她的目光，将书摊开在桌上。

“这可不是《女诫》。”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翻开书页，一位威严的男子画像落在纸中，旁边还有几行字，显然是本人物小记。

“新川有十一位少主，其中八少主英年早逝，剩下整整齐齐十位少主。而前四位少主都已娶妻，此次擢选就是给剩下的少主选婚配。”

郝葭翻动纸张，嘴巴也不停下，“像这位五少主单纯憨直，七少主话少人好，都是良配。而剩下的九少主，十少主，还有十一少主则是年纪太小，还不宜婚配。”

“那六少主呢？”

李薇好奇地询问。

郝葭微微一笑，纤细的手指指向了纸张的角落处，“他在这。”

“这六少主也是庶出，是和夫人的儿子。只是听说他不受川主的喜爱，身体也不大好。”

裴昭好奇地看向纸张上那座亭宇里对坐着的小小侧影。

庶出，不受喜爱，身体不好，背景板一般的人物，想来与她也别无二异。

裴昭若有所思，郝葭接下来说的话也没再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