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已经过了七个晚上了，我还是没有等到救援。期间我没有任何食物或水分摄入。第一个白天和第二个白天，由于得到充分休息我的体力恢复了些，且尝试用手划了一段时间。可不吃不喝导致我第三个白天开始体力下降，且我口干舌燥、皮肤开始皲裂。在第四个白天，我很想饮用海水，但我的理智不断告诉我千万不要喝，喝海水肯定是越喝越渴，进而导致我加速脱水，减少生存机会。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知道的基本生活常识。

自我拒绝海水的诱惑后，我便在棺材内放松平躺，保存营养拖延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七个晚上，来到第八个白天。此时我又饥又渴，特别是严重缺水使我根本无法动弹，只有细弱的呼吸吊着性命。如果今天再不获救，我会真的就这样被海葬了——当然这个结局对我而言也不算差。

恍惚中，我看见复活的巴德尔自正午的骄阳中走来。他的亲弟弟霍德尔紧随身边。两兄弟在棺材外俯身打量我，用古代语言互相说了些什么。说完，两兄弟一拍即合，共同伸手扶我起来。两兄弟将我扛向一辆汽车，车轮是石块，车壳是青草，车灯是鲜花，茂密的菩提树枝折下来就是车窗玻璃。车内的人用手拉下车窗，原来是曼尼与摩迪两兄弟。哥哥手握方向盘，弟弟拿着妙尔尼尔坐在副驾驶，热情地向我们挥手要我们上车。摩迪看到我身体状况极差，就把妙尔尼尔伸过来，用上面残存的鲸脑油滴给我喝。只消一滴，我的困意就上来了，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等我再次醒来，整个世界都成了漆黑一片，不过我的身体状态已经恢复正常。汽车依旧匀速行驶，车上五人一根毛都没少。发现我醒了，巴德尔兄弟示意曼尼兄弟停车。然后巴德尔打开车门，恭敬地请我下车。可我一下去，汽车就像在赶路般慌忙发动，消失在黑暗中。

我目送汽车完全消失了才转身，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渡口。一个身披白色长袍的小老头坐在摆渡船边上打瞌睡，几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年轻人正招呼着一群人登船。我跑过去，发现原来那些人是伽拉泰亚号除了我的所有船员，她们的灵魂即将摆渡前往冥界。她们身前遭受的所有损伤和残疾丝毫不影响灵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艾莉兹船长未残废时的相貌。她和塔露拉一起，赤身裸体泯然众人。

我挥手和她们打招呼，可没有一个人搭理我，就连老船夫和他的儿子们也对我的高声呼喊充耳不闻。我走近去摇晃赛诺蜜的身体，去拉玛嘉烈的手，她们却仿佛根本感知不到我般，对我的到来丝毫没反应。她们互相也不说话，排队上渡船后各自寻了个地站好。我就近挨着玛嘉烈站。可别人仿佛也能感到我的存在，会主动绕过我另外找地方。途中我望了好几圈，却没有找到斯卡蒂的踪影，还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同时死的人搭乘同一艘摆渡船很正常。

小老头负责掌舵，年轻人负责划桨。划了一段时间，船家的动作倏然停下来，可只有我一人感到疑惑。并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齐刷刷向后转。我不得不跟着做，看见船艄本来狭窄的板子变成了一个宽阔的露天法院，空地上有多种刑具。那个小老头也返老还童，成了个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人，年轻人也个个摇身一变成了法警。他在人群中发现了我，朝我神秘地眨了眨眼，据此我立刻认出这小老头原来是那个男人施法假扮的。洛基啊洛基，没想到我还会在这儿遇见你！

披着白色长袍的洛基开口了：“本人奉万军之耶和华亲口受命，前来审判你们这些有罪之人。首先，你们的头领艾莉兹·冯·德林斯马，犯有战争罪和反基督罪。不过念在她体恤本国人民，还有她所有的捕鲸船伽拉泰亚号上的所有雇员，经综合裁定，判处钉倒十字架之刑，并陈列在冥府渡口示众，以警告世人千万莫作恶。”

不等嫌疑人辩护，两名年轻人就直接将艾莉兹船长押解到广场中央，一声不吭地完成刑罚。艾莉兹船长也将所有的痛苦吞进肚里。这个倒十字架暂时搬到刑场侧面，不过灵魂的鲜血流不尽，这意味着她将永世受活罪。

“我有异议！”法警刚放好，艾莉兹船长就高声叫喊。

“你对本法庭的判决有何疑问？”

“你给我过来！我必须贴着耳朵告诉你！”

洛基欣然答应，亲自俯身倾听艾莉兹船长的申诉，双方都没有任何出格行为。洛基点头表知晓，刚回到法官席就高声呼喊：“斯卡蒂！本法官传唤你上来！”

斯卡蒂从我难以发现的角落走到法庭中央。洛基接着说：“斯卡蒂，你亦是有罪之人。但你是万军之耶和华的亲生闺女，我不敢动你一根毫毛。你的父亲本要求我，应当以普通人的身份审判你的罪行。可现在这个人，要求以加重她的罪行为代价，使你得以升天国。你是否服从判决？”

“我无异议。”斯卡蒂冷冷地说。说罢，法庭正上方突然出现一道光，斯卡蒂大张双臂，缓慢浮起消失在其中。艾莉兹船长依依不舍地目睹了这一全过程，完全没有丝毫悔意。随后法警在十字架上浇油，将她做成长明灯，永世遭受灼烧之苦。

接下来轮到塔露拉：“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犯有战争罪、反人类罪、傲慢罪和诽谤罪，数罪并罚。经综合裁定，判处漆身吞炭之刑。然后打断四肢，永世在海拉的殿门口，与看门狗加尔姆作伴。”第一个刑罚实际上是生剥脸皮，然后用烧红的铁面具烙。塔露拉也是一声不吭忍受了所有刑罚。可我看此时在地上蠕动爬行的塔露拉，也比生前的她好看多了。

接下来洛基按照名单依次判罪：“索娜·魏尔斯特拉斯，犯有战争罪。不过念在她善待下人，经综合裁定，判处永世在冥船服役之刑。”于是焰尾摇身一变，也成了现场法警的一员。

“黑，犯有战争罪、助纣为虐罪。经综合裁定，判处枪决之刑。”于是黑小姐被五花大绑押到一边，由包括焰尾在内的各法警乱枪打成碎片。

“煌·科尔曼、玛嘉烈·临光、切利尼娜·德克萨斯、丽塔·勒让德，你们四人共同犯有屠杀罪。经综合裁定，判处剁手之刑，并判处绞刑。”四名标枪手被拉到法场中央跪着，套在同一个长手枷上。一名法警手执一把大砍刀，一口气砍断八只沾满鲜血的小臂。然后她们被迅速赶到角落的大绞刑架上，当众绞死。

“阿丝忒希娅·狄利克雷、拉芙希妮·克拉珀龙，你们两人共同犯有女巫罪。经综合裁定，阿丝忒希娅·狄利克雷判处烹煮之刑，拉芙希妮·克拉珀龙判处火烧之刑。”实际上的刑罚是将拉芙希妮点燃，作烹煮阿丝忒希娅的燃料。两人同时化为残渣。

“薇恩塔·麦哲伦，犯有欺下媚上罪。经综合裁定，判处粉身碎骨之刑。”于是麦哲伦被扔到一个大砧板上，被大刀剁成肉酱，然后丢入冥河投喂失足落水的灵魂。

“余下所有人，犯有屠杀罪或战争罪。不过念在你们或受人唆使、或为了生计迫不得已，经综合裁定，判处你们无罪。你们应当在原地等候渡船靠岸，芙蕾雅会在那宣布你们每个人以后的命运——闭庭！”洛基关上桌上一本厚书，钻到椅子后不见了。余下的人再次转身，我又回头看了眼，船艄还是那个小老头，法警们也恢复了最开始的船夫模样。

又航行了一会，我仿佛听到有两个年轻人在窃窃私语：“喂，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她好像不属于这里。”

“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看来是我们大意了！”

“我得将马上她揪出来！活人闯入冥界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说罢，两名船夫径直向我走来，可我却挪不动脚，全身都动弹不得。不过就在其中一人即将抓住我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像风一般突然刮来，一把将我推下渡船，坠入深不见底的冥河。半空中，我看见了那身影的模样。原来是她！她兑现了她的诺言！

不过求生欲和失重感迫使我不断挣扎。渡船越来越小，却如同一发子弹击碎了整个视野，我就又重回光明之中。身体还是老样子，又干又瘦，可我不知道怎么的坐起来了。我的脑袋转向侧面的大海，发现天边隐约有桅杆浮起。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竟抬起右手挥舞起来。如同我下意识期望的那样，那根桅杆确实也发现了我。于是在我的视野里，那根桅杆越来越大，桅杆所属船只也越来越近，原来那是之前我们遇到的罗德岛号。罗德岛号本来在周边海域寻找猎物，所有船员都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却不知道爆炸的位置，于是阿米娅船长下令在周边海域仔细搜索。在这足以再次创造一个世界的时间中，罗德岛号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漂在大海中央的那个孤零零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