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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战略决战

捕鲸记

深夜,舷墙边。

“你听到远处的吹号声了吗,伙计?”菲亚梅塔搭在汉娜肩上。

“如果我没听到,我一直在这干嘛!”这只灰鸟望向天边宛如初日的白。

……

船上又太平了几天,除了无缘无故患上热病的塔露拉。自做大扫除那天开始,塔露拉就像刚从烤架上拿下来,浑身热气腾腾旁人不敢轻易靠近,比我刚来时的艾莉兹船长还病得厉害。大扫除期间她至少还能保有人类的形貌,可当晚她皮肤下仿佛除了血管和骨头一切都被挖走了,除了最基本的呼吸和脸部肌肉,丧失了别的所有身体机能,不过一开始人们还没意识到她病得有多严重。

黑小姐和阿丝忒希娅在赴宴前将塔露拉抬回她的床位休息,她就这样孤独地在封闭狭窄的舱底待了一宿。第二天,焰尾回房时被一道刺鼻的臭味差点熏晕,还好有烟斗缓冲它才未得逞。焰尾冲进去,惊恐地发现塔露拉竟然尿床了。塔露拉本人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还是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几乎要将下嘴唇撕扯下来。不久后除麦哲伦的所有长官都去了,就连艾莉兹船长一开始也很疑惑,一个身强体壮正值盛年的女人,居然还像个小婴儿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过当大家看清了塔露拉此时的相貌——那张脸如同将她实际的岁数翻了一番乃至两番——就全都明白了。于是艾莉兹船长轻叹一口气,转过身背着手离开,同时交待黑小姐收拾干净,然后将塔露拉抬到拉芙希妮的房里,并当场交待阿丝忒希娅在塔露拉痊愈前来当大副。虽然拉芙希妮被命令须时刻守在塔露拉身边,但她差不多每隔一两小时都要上甲板晒太阳或换气,以及时消除她身上沾染的死亡气息。人们总是投来同情的目光,不过次数多了艾莉兹船长就皱起不耐烦的眉头,毕竟拉芙希妮确实是没履行好职责。拉芙希妮很坦诚,说时刻守在病人身边确实应该,但塔露拉散发的气息会要她命。艾莉兹船长对此表示理解,但拉芙希妮确凿的不作为使她被判处吊桅杆八小时,同时撤销她的相关任务。可艾莉兹船长被各种船务缠身,不能时刻守在塔露拉身边,因此拉芙希妮多余的责任由黑小姐代为承担。

受刑完毕后,拉芙希妮就只用起到平时的职责,并和塔露拉交换床位,之前是要求她和塔露拉在一间屋里搭吊铺,不过第一晚她是在空中以风为被以云为床。当然塔露拉的床位被黑小姐收拾得跟刚开张的旅馆一样干净。经过这几天的精心照料,塔露拉非但没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了。幸好强行输入的营养她的身体不接受也得接受,身体比刚发现时丰满了些。拉芙希妮和黑小姐嘴上都蒙着浸过药的布匹,就像深入鼠疫区的中世纪医护人员。前者坐在书桌前记录病情,后者站在塔露拉身边,神情很是复杂。她们都不敢上手摸,怕被烫伤,黑小姐第一次试图伸手摸塔露拉如沸锅般的额头时都几乎被烫出泡。有趣的是只有艾莉兹船长对此免疫,于是只要遇到需要亲密接触塔露拉的情况,如更衣和进食,她须第一时间去叫船长。

与此同时,甲板上,水手们正在进行日常船只保养工作。有的人骑在小艇底部刷油,有的人用油布擦拭标枪头,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人则将薇薇安娜撵出去以保养锅面,桅杆上的也像平常一样困得不断点头。领班焰尾懒洋洋地坐在一只桶上,手腕撑在膝盖上抽烟。是呀,甲板上此时并没有什么可以叙述的事。不过我们只听得见劳动的声音,并没人喊号子。貌似过于安静了。

头顶上,阿丝忒希娅背对背驮着艾莉兹船长往主桅值班位攀爬。直到要到顶了,阿丝忒希娅才抬头吆喝值班者下去,她和船长分别站在桅杆两侧。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爬到这样的高处了。”艾莉兹船长扶着栏杆,眺望远方水天交界处,“自从残废后,我便很少涉足危险的地域。或许今天是我第一次体验一把值班者的感觉。”她捧起被风吹到前面的马尾辫,轻轻抚摸它。

“可您没切身体会过值班者的感受,却也能很好地指挥她们。”阿丝忒希娅撩了下发根,“您的智慧确实如同星空一般深沉而辽阔。”

“我还远不及如此!”船长摆摆手,“我可没有像你那样,有手可摘星辰的智慧。”

“不过没有您,我现在可能就在银河中遨游了——唉,现在大白天的,我怎么感到有一条银河在那边奔涌?”

“对于只能生活在水下的生物,水面就是遥不可及的银河。”艾莉兹船长掏出望远镜,“我不能你那样和星体有天生的共鸣,但我确实听到远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我得亲眼瞧瞧怎么回事。”艾莉兹船长扫视远方,却看见那边线果然像银河一般,奶白色越来越明显。她的额角开始冒汗。

“怎么了?”阿丝忒希娅伸出头问。

“还真有条银河!难道是它?”艾莉兹船长双手紧握,紧张地浑身颤抖:“天哪!真的是它!是莫查·迪克!天杀的莫查·迪克!”强大的理性使得艾莉兹船长没有随手扔掉望远镜,阿丝忒希娅及时从船长已经无法抓握的手心中夺过它,看见了它喷水的动作,就像将加拉尔号角插在鼻孔上吹奏。它呼吸的声音和纯白的皮肤给铁匠造成了银河落地的印象。阿丝忒希娅即将没入那银河时,艾莉兹船长的叫喊及时救回她:“姑娘们!你们快看右舷!莫查·迪克!我们追赶了这么多年的目标,终于出现了!焰尾,叫所有人动起来!下艇!下艇!在它逃离前逮住它——阿丝忒希娅,放我下去!”

“啥?莫查·迪克?”焰尾在一口烟中站起,“md!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吗!”

阿丝忒希娅快速拿出绳索,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凭它自然下坠,刚好从瞭望处直达甲板。“抓紧了!”船长吩咐阿丝忒希娅,然后就一跃而下,索降回到甲板。

闻声,我们好奇暂时超过了对命运的恐惧,一窝蜂拥到舷墙边。所有人都清楚看见了。那就是莫查·迪克,那头白鲸,我亲爱的读者!那头如同从贯穿艾莉兹全身的那道死细胞组成的长疤中挤出的白鲸,如同一艘齐柏林飞艇,在海面上闲庭信步——我在本章将尽可能多地使用类似这样的和各位读者都有所目睹的更近的意象,且这些意象相较于文学典故对本章内容描述更加准确。当我看到它第一眼时,便能认识到它原来我们德意志神话中的恶兽的现实映象。如果从正前方看莫查·迪克,就是巨狼芬里尔;如果从侧面或上面看莫查·迪克,就是巨蛇耶梦加得。我或许可以进一步想,世界各地神话传说中的巨兽,都是从不同角度目睹了白鲸莫查·迪克而得出的片面印象。毕竟古代没有唯物主义思想,能在莫查·迪克镰刀般的下颚中幸存的人余生也多活在它的恐惧中,就更加深了假象的成分。它身上果然插有十九支标枪,几乎等距地分布在脊椎左右,如同为纪念滑雪遇难者而竖插在雪中的滑雪板。而那个喷水口,如同一座常年积雪无人涉足的圣山,永远等待着那个正在有资格在上面插旗的人。至于它的长度,我初看确实至少有一百英尺。可根据随后的近距离粗略观察,我报告的数据实际上是一百二十英尺往上。亲爱的读者呀,这已经不是声势浩大的雪崩,而是整整一座艾格峰扑面而来。

仔细观察,很容易看出每一支标枪的款式有很大不同。自离尾巴最近的一根粗制树枝,到距离喷水口仅一英尺远的捕鲸枪弹头,如果能留下照片,绝对是人类捕鲸工具乃至生产工具发展史的最经典的教材!江山果然代有才人出!可我们不久就会掷出许多标枪,命中的至少有十支,我们的前人肯定也这么做,可为什么每个时代只能留下这样一个呢?我想白鲸在一次杀戮结束后,将不合格的标枪差虎鲸叼走扔掉,还算合格的插在背上,让时间和洋流来往后推移腾出位置。莫查·迪克的肤色本就和死掉一般,伤痕就隐藏在其中,除非亲手摸是分辨不出来的。不过前额却比传说中看起来还要坚硬,整体看起来像在前部再添加一层钢板,钢板承受攻击留下的痕迹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藤壶。

“动起来!动起来!我们的时机已经到来!”艾莉兹船长招呼大家忙碌起来,水手们从来没有如此高效地各就各位。不上艇的水手们自动在甲板两侧列队,挨个与要上艇的握手,还有的给递上自制护身符或私藏的小零食。全员上艇后,拉芙希妮担任起临时领班的责任,而她也带头趴在舷墙边,脱帽欢呼送征人出战。别的水手也几乎都各自挥舞东西,有的是帽子,有的是手绢,还有的直接脱下外套,那场面能和1914年夏天的南安普敦和普利茅斯港口相提并论。可薇薇安娜还在绕着炼锅转圈,不知道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离开大船不远后,艾莉兹船长宣布作战计划:“姑娘们!这是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前方就是莫查·迪克,那个自创世之初就追着我们灵魂跑的存在。我们现在必须在它着手毁灭我们之前,抢先发动这场圣战,将这势头消灭在摇篮中!姑娘们!这是一场全民族的抗战!因此我们必须完全胜利,不能有任何失败!不过姑娘们,你们也看到了,莫查·迪克庞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因此我们像平时一样和它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们的小艇轻巧灵活,机动性强,因此我们要想获得胜利,必须打运动战!打不能停的完全的运动战!桨手们,你们得辛苦了,专心旋转你们的手臂,为我们的战车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我们只要一发动了攻势,那么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决不会有红灯的出现,我们要把绿灯开到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就是胜利!完全的胜利!”

“呼啊!”桨手们齐刷刷高声呼啸。

“好极了!”艾莉兹船长高举巴尔蒙,“还有舵手们,运动战并不仅要靠强大的动力!你们这些掌管方向的人,必须同时要辛苦你们的手臂和头脑!你们须适时掌舵,避开白鲸正面攻势,为标枪手创造优势攻击位置!还有标枪手们,你们也是一样,不要浪费标枪,更不能吝啬标枪!只要时刻到了就发动进攻!我们武器弱,护甲薄,被攻击到一下就会抛锚,抛了锚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你们必须全都记住!我们的运动战,只要停下,就是死亡!”

“要得!”焰尾高举烟斗。

“行!”阿丝忒希娅举起妙尔尼尔挥舞。

黑小姐猛点头一下。

余下的三名标枪手皆脱袍撸袖高呼万岁。斯卡蒂膝盖顶在艇头的凹槽处安静地闭眼祈祷。

“很好!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该怎么部署!焰尾,你的小艇是生力军,在战场外围巡游,看见哪边有危险你们就前去帮忙!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包在我身上!”焰尾吐了一大口烟,同时她的小艇略微减速。

“阿丝忒希娅!黑!你们俩现在分别划到我的左侧和右侧!你们的任务是作为左翼和右翼的掩护部队,骚扰莫查·迪克的头部和尾部!记住了!你们的目的仅仅是产生骚扰,掷标枪时点到为止就立马撤离!机动到安全距离后,准备好了再发动下一轮进攻!切记!你们的莽撞是大忌,千万不要像平时一样!而我,将作为主要进攻力量,袭击它的眼部、颈部和躯干!你们须先于我出击片刻,尽可能吸引它的注意力,让我的中路最大程度保持通畅!等到我和斯卡蒂的攻势稳定下来,并判定无致命威胁后,你们方可进行直接的正面作战!彼时德克萨斯应该出现在另一侧,形成全方面包围的态势,莫查·迪克就无处可逃!”

“呜呼!”阿丝忒希娅高声应和。

“非常好,姑娘们!”艾莉兹船长单手解开所有外套扣子,“这是所有的根本战略!至于实际的仗怎么打,就是考验你们实力的时刻!我们看似是在各自为战,其实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在自主作战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整体战略!我不厌其烦地再次重申,这是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息息相关的全民族抗战!我们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每一个人手上!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贡献全部力量,全身心参与到这一关系到我们生死大运的战争中!但我们的命运是要活,而不是死!我不允许产生任何伤亡,除非它先撕烂我的身体!”

“您也不许死,艾莉兹船长!”焰尾大吼道。

“说得好!我也不许死!”艾莉兹船长再次高举熠熠生辉的巴尔蒙,另一只手紧握舵把:“现在我们必须全力加速,如同一道闪电,将那个老不死的白鲸劈个措手不及!桨手们,这段时间你们吃饱喝足,就是为此刻你们奉献全身力量的时刻!让我看到你们两百分的力量!”船长看向如一尊船艏像般呆在艇头的斯卡蒂,“我亲爱的斯卡蒂呀,你这个上帝的女儿。今天不仅是对我们全船的终极考验,也是对你的最终考验!不过你尽可放心,我和桨手们会给你创造完美的作战条件,为你的功勋锦上添花!我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我想你为什么如此安静,是因为你看见了在你们的经典中描述的耶和华本尊!是呀,万军之耶和华确实近在眼前!我们就是在打一场逆天改命的弑神之战!可我们须时刻坚信,如果我们全船上下团结一致,打好这一仗,那这所谓的上帝就不过只是个软弱无能的纸老虎!是呀,姑娘们!我们已经见证了无数次,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大自然的一切都是纸老虎!我们的双手才是上帝!那些邪恶而反动的家伙,将我们劳动的双手,抽象成虚无缥缈的上帝,反过来压迫我们自己。也就是说,人类的整个压迫的历史,就是我们劳动者自己压迫自己的历史!而今天,我们劳动的双手不再压迫我们自己,而将用来压迫白鲸,用来压迫上帝!我们已经成功压迫了无数伟大的自然现象,还差这头该死的白鲸吗!姑娘们!全力以赴动起来!我们要消灭白鲸,做我们命运的主人!”

“冲啊!杀死白鲸!做我们命运的主人!”除斯卡蒂外,所有人的声音合起来都够不远处大船上的人受。不过此时艇队距离白鲸尚远,不足以打扰它悠闲的步伐。

三个军团靠近了,莫查·迪克似乎还未发现危险到来,依旧乘着它同样纯白的飞毯,双眼迷离似睡非睡。距离目标约一百英尺时,艾莉兹船长正要打手势示意作战开始。阿丝忒希娅用钝剑挨个戳、黑小姐靠和丽塔上手轻拍脑袋示意桨手们加速,很快超越中路军。左翼和右翼部队开赴目标时,莫查·迪克终于发觉有一抹金色的身影手捧寒光靠近,如同一发大白天点燃的照明弹,暂且迷了白鲸的小眼睛。趁此机会,玛嘉烈投出第一支标枪,搭在一个藤壶上弹开了。莫查·迪克意识到自己被突袭,想要摆尾向玛嘉烈冲击。不过丽塔及时在莫查·迪克蓄力时投出她的第一支标枪,擦过尾根划破一些皮,莫查·迪克又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尾部,阿丝忒希娅的小艇趁机凭借机动性离开,同时又掷出第二支标枪,浅浅扎入前额的肉。莫查·迪克还未做好准备,没法一心二用,给了黑小姐的小艇机动的时间。在这初始的短时间内,白鲸前遭马蜂而后遇牛虻,惊慌失措而跋前踬后,中路也就是捕鲸人常攻击的躯干就暴露在斯卡蒂的标枪下。

“斯卡蒂!这至高的荣耀应当属于你!全力投掷吧!”艾莉兹船长解开发带,任由亚麻色卷发散开成一面旌旗。

斯卡蒂用行动回应,于是我们再次听见了那道足以撕裂耳膜的爆炸声。这一下就深深戳进莫查·迪克的左眼,喷出的液体确实如同填充飞艇的氢气一般易燃。白鲸浑身吃痛一个蜷缩,激起巨浪使三只正在机动的小艇几乎失去平衡。同时白鲸发出惨叫,犹如从缠绕的铁丝网上拆下伤员时听到的那样。可面对如此恐怖的声音大家都还能镇定自若,将它正确地认识为战况确实有利的信号。我想战士们还能如此勇敢,必须感谢塔露拉的牺牲。没有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的几乎无限的堕落,我们现在不可能有同样几乎无限的战意。

不过我们或许忽略了一点,海洋体积有多大,莫查·迪克就有多大的战略纵深。就这样打了好几轮,莫查·迪克认清了形势,要是继续在这待着很快就会被彻底打败。于是它还未完全舒展身体,就径直往下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入水的巨尾还被德克萨斯招呼了一下,虽然只是皮外伤。亲爱的读者呀,在哪还能看到来自如此多的国家属于如此多的民族的人,齐心协力为同一个目标奋战的奇景呢!

艾莉兹船长并不为短暂的胜利而骄傲:“姑娘们,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你们一点都不许松懈!我们从来都是在它的国土上作战,在战术上我们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谁知道白鲸会从哪个方向冒出来!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战略让胜利的天平偏向我们!所以永远绷紧神经吧,姑娘们!”

等待莫查·迪克浮起时,斯卡蒂转身拍煌的肩膀,让她传话要我过来。煌刚要动手,艾莉兹船长直接要求我和煌换位。麻利地完成后,斯卡蒂要我面向她,双手按照她的要求虔诚地捧起,一切动作做完美后她就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用阿戈尔语唱《圣伊莎玛拉之歌》,这是阿戈尔民族传统祭祀歌谣。她每脱一件,就仔细叠好了整齐搭在我的手上。衣服堆最上方是她的鞋子,她的猪肉馅饼帽则随手打掉我的帽子后,整齐地扣在我的脑袋上。我的帽子幸好被伊内丝及时拿住了。这是一名阿戈尔捕鲸人意识到棋逢对手时的传统仪式。这个仪式并非一次性,且被人们目睹或记录的全是男性阿戈尔捕鲸人。女性阿戈尔捕鲸人执行这样的仪式今天或许不是历史上的首次,不过被记录却是头一遭。伽拉泰亚号的船员们都是幸运的。

仪式完毕,斯卡蒂站到小艇最前处站得笔直。双手也水平抬起,一柄标枪用索子斜着缠在腰间,于是整个人就成了一个被涂黑的东正教十字架。她脚掌微微踮起,在艇头弹了几下后一跃而起,差不多有十英尺高,然后这个十字架倒着扎入水中,消失在可见光达不到的黑暗中。不过,我亲爱的读者,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对于这个场面有了个更恰当的类比:与其说此时的斯卡蒂像一个倒十字架,还不如说她像一架正在执行俯冲战术的轰炸机,因为今天我回忆当时的场面时,耳畔隐约响起了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可更形象地说,她像是一架从航空母舰上起飞、向敌方战舰呼啸而去的舰载机,飞行甲板就是小艇狭窄的前部。于是我们与莫查·迪克打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场超视距海战。不过在起飞前一刻,斯卡蒂最后转头看了我一眼,只留下一双坚定、决绝却有一丝不舍的红色瞳孔。

“看呐!那边黑压压一片!”斯卡蒂消失不久,玛嘉烈指着包围圈开口方向的天边,高声朝各支军团呼喊。众人的目光从斯卡蒂消失的方向挪过去,看到果然有一个无形的巨大拖拉机,曳着一个乌黑的巨耙在海面上犁出波浪。丽塔眯起眼眺望,惊恐地说:“虎鲸!是虎鲸!有好几十头!”

“撒子哟!正打得起劲这些狗东西来捣乱!”焰尾骂道。

“分散迎战!”暂时失去了标枪手的艾莉兹船长号令道,随后她向后叫:“煌,你替我掌舵!”同时她心想:“我亲爱的斯卡蒂呀,你一定要回来!最多只能出现白鲸它一具尸体!你哪怕打不过,逃都必须逃回来!”

四艘小艇呈战列线阵势,相距百来英尺的距离。艾莉兹船长操起巴尔蒙担任标枪手,和玛嘉烈、丽塔和德克萨斯做着相同的迎战动作。

巨耙很快犁来。距离战列线约两百英尺时,巨耙中有十来个黑齿往前如同鱼雷般突然弹出。鱼雷们越近就越大,直到大家都能看见是虎鲸时已经变成鱼雷艇,要知道这玩意可是军舰的大害。鱼雷艇分成等数量的三个小队,分别向阿丝忒希娅、焰尾和黑小姐的小艇前进。不过当它们继续靠近时,速度却减弱了不少,于是艾莉兹船长打手势示意大家先别攻击。每支鱼雷艇小队都有一头虎鲸先行靠近,朝艇长们抬起黑乎乎的脑袋,发出有规律的嘤嘤声。别的鱼雷艇就在不远处等着,巨耙也停下来。刚开始大家都不明白所以然,于是那传话者继续叫唤,大家都听出了其中的不耐烦情绪。

玛嘉烈更不耐烦,她可等不及这些畜牲阻拦大家的伟业。在得到阿丝忒希娅的默许后,她率先发难,一支标枪扎入传话者的额头。它脑部刺穿,正挣扎中,身边的另一只虎鲸就冲过来。玛嘉烈刚将标枪拔出来,另外那只虎鲸就扑出水面,向玛嘉烈亮出獠牙,竟咬住她的右臂。玛嘉烈及时发力鼓胀肌肉,虎鲸也像只是在发动警告,咬得像铆钉一样紧却扯不下一块皮肉。玛嘉烈疼得直咬牙,标枪直接松手。菲奥娜和简·薇洛见状,立马抄起桨击打虎鲸的身体,阿芙朵嘉直接捡起标枪继续戳,夏洛特则拿起手斧去砍鲸尾。别的鱼雷艇见状,一窝蜂涌过来用脑袋顶小艇侧部,想要通过强烈而不至于将人甩出去的力量阻止她们停止无谓的进攻,同时也缓慢将小艇往大船方向推。菲奥娜夏洛特转而攻击前来推波助澜的虎鲸,不过赶走一头又补充来两头。经过刚才长时间的大功率划桨运动,桨手们很快就体力不支纷纷罢手,只有玛嘉烈还在用左手用力砸咬她的那头虎鲸的脑袋。

“你还要咬到什么时候啊?松开!别逼老娘动真格!”玛嘉烈疼得眼角流水。沿着手腕滴下的血虽不多,但足以引来鲨鱼。不过虎鲸们果然是耶和华的贴身侍卫,主动担当起躯干鲨鱼的义务,一头虎鲸可以轻松和三头鲨鱼较劲。玛嘉烈越是攻击,那虎鲸咬得越深,旁人已经能看见血肉微微露出,这又使玛嘉烈战意更盛。她将手指伸进刚才阿芙朵嘉在虎鲸身上砍出的伤口内,用手指用力抠,血和体液一同从中喷涌而出。当然这只会进一步加重玛嘉烈手臂上的伤势。艇长阿丝忒希娅不忍玛嘉烈牺牲一只手才换得一只虎鲸的命,便掷出妙尔尼尔,以和玛嘉烈的手指仅差一英寸的距离击中虎鲸的脑壳。这猛兽被一下击晕,松口沉没。身边的阿芙朵嘉见状立刻拿起医药包给玛嘉烈包扎,余下三人的攻击并不停止。

德克萨斯和丽塔见到玛嘉烈开始反抗,在得到艇长允许后先后发动攻击。丽塔吸取了玛嘉烈前车之鉴,便以桨作长杆试图将虎鲸戳离。不过细弱的船桨怎能伤到虎鲸的黑色铠甲,桨头刚触碰它的头部就碎裂了。丽塔将错就错,以船桨断裂处的尖刺继续戳,不过依旧是戳一次断一截。黑小姐和余下的桨手做了同样的动作。不过这队鱼雷艇不紧不慢地逐渐缩小船桨的长度,齐刷刷地顶住艇侧往外推。直到桨缩短到需要弯腰才能触碰虎鲸,黑小姐才示意大家动锐器,当然收效甚微。至于德克萨斯这个靠技巧多于蛮力的标枪手,面对汹汹而来的鱼雷艇,本来象征性地戳两下骂两声就完事。不过焰尾看着它们上来拱船侧,气头也上来了,号令红松骑士团发动反击,结果和丽塔那边相差无几。

没有鱼雷艇拜访的艾莉兹船长低头眯眼略微思考,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是大家与虎鲸发生肢体摩擦的声音真正打开了她的眼皮。于是她连忙高声招呼大家:“别打了!它们本无恶意!它们只是奉上帝的命令,要求你们必须撤离现场!和莫查·迪克的战斗只能属于我的小艇!你们快回大船,免得节外生枝!”然后她用带有德语口音的阿戈尔语喊巨耙中的一只虎鲸过来,它乖乖地在艇头附近仰头看船长。艾莉兹船长蹲下问它:“我们的斯卡蒂还安好?”虎鲸叫了两声,艾莉兹船长听罢也舒了口气。招呼虎鲸离开后,她再次向正且战且退的其它小艇喊:“好消息,姑娘们!斯卡蒂正在我们身下一英里处和莫查·迪克酣战,且安然无恙!你们快些撤离,还莫查·迪克最后的体面!”

“停停停!”阿丝忒希娅挥手招呼打得几乎拧成一团的桨手们,她们就在打成死结的边缘成功松开:“全体倒划!我们回去!”焰尾和黑小姐那边做了同样的事。虎鲸们看到她们主动退出,便不再为难,掉头归队了。

“啐!”丽塔坐下前,朝巨耙恶狠狠地吐了口痰。她那边只能用两只备用桨慢慢划。

三艘小艇退了近半英里后,巨耙开始以船长所在小艇为圆心包围,然后逐渐向外扩散,直到在几乎消失在天边的大船处都能清楚看见为止。据说虎鲸们将三艘小艇赶回大船后,有几只较强壮的出列不断绕着大船转圈。期间玛嘉烈努力说服了阿丝忒希娅再次下艇,可当红松骑士团一开动绞车,有一头虎鲸就跳起来,直接将绞车咬断,小艇轰然落在甲板上,幸好没伤到人。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她们只能在大船范围活动,于是大家像蜘蛛一般纷纷占据高处的绳梯,想尽可能清楚地看见这由虎鲸围成的乌斯库尼尔中的史诗般的决战。

“看!水下冒出大理石般的喷泉!”一直在俯视观察情况的煌高声叫喊,可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时,莫查·迪克已经将巨石般的额头伸出,嘴巴咬住小艇中部,将其随之托出水面。我们亲爱的斯卡蒂则紧握着那支插在莫查·迪克眼珠子的标枪重见天日。

“斯卡蒂!斯卡蒂将莫查·迪克拉回我们的火力覆盖区!”艾莉兹船长一手拿着巴尔蒙,另一只手扶着船板,小艇受到莫查·迪克啃咬吱呀作响:“我经由无数龙血浸泡,全身早已刀枪不入,还怕你这个莫查·迪克?巴尔蒙亦是上帝亲自授予的神器,它必须加入这场战争!斯卡蒂!我来帮你!”她迅速脱掉外套、踢走军靴,紧抓巴尔蒙抓着一颗鲸牙打算借力跳出小艇。不过在起跳前,她转身对头桨手说:“煌,接下来她们就交给你了!”说完便跳了下去。

此时众桨手才反应过来,小艇已经出现微弱的裂痕。煌连忙转身朝我们呼喊:“伙计们,你们快抄起手边的任何东西打吧!小艇千万不能坏掉!这是我们作战的根本!”

此时小艇已经被托出水面有数英尺,煌发话时正处在最高点。我们顶着失重,好像要直接坠入那口刚好够一人钻过的冥府之门,鼻子告诉我们无数被白鲸吞噬的灵魂正招呼我们下去。可我们永远不会听从你们恶臭的诱惑!我们是为了活下去而战斗!于是我们各自拿起一样尖锐物品,在莫查·迪克的口腔中胡乱劈砍。本来它想继续发力将小艇对半咬碎,但我们的抵抗比它预料到的更为剧烈。煌的斧头卡在牙龈上差点没拔下来,伊内丝和克劳蒂亚合力砍歪了它一颗牙。而我则随手捡起那支用巴尔蒙步枪的金属零件打造的备用标枪头,它除了金属应有的寒光还多了不少普鲁士式的灰暗。我横着握住它,像安雷管一样想戳入其上颚,可由于力气太小只刺入一英寸多。创口虽浅,却冒出了黑烟,我还依稀记得它沾上鲸血后显现出和塔露拉的黑气颜色相同的如尼文字。经受如此的反击,莫查·迪克只得松开下颚,小艇斜着向下滑,有惊无险地落回海面,东西凌乱幸而人和艇都没大碍,我用的那个标枪头在这个过程中滑入大海。莫查·迪克下沉的海波进一步将我们推远。白鲸巨大的身体也像被斯卡蒂拉着尾巴往下拽,我隐约从它此时的叫喊中听出了一丝求饶的意味。

遍体鳞伤的莫查·迪克和斯卡蒂时而潜入深海,时而跃出水面。每次白鲸前额戳破水面扬起激波,斯卡蒂就从浪尖中跃出,用标枪以我们肉眼看清的速度在莫查·迪克身上划出伤痕,如同和兰诺·霍克艰苦缠斗的“红男爵”曼弗雷德·冯·里希特霍芬。莫查·迪克未命中的流弹化作滴滴浪花拍击小艇侧部,打到人身上还能感到弹头的余温,我们必须抓紧艇侧才不至于甩出去。水面以上是人类的领域,水下作战斯卡蒂也是阿戈尔人中的佼佼者。不过斯卡蒂论物种还是属于人类,她能通过更强的灵活机动不断向莫查·迪克发动攻击。没有僚机的干扰,孤军奋战的斯卡蒂必须冒着同样全神贯注的莫查·迪克的有效反击。因此每次缠斗机群浮上来时,斯卡蒂身上都会多一块被鲸尾拍出的淤血,或被鲸牙划出的长痕,他们都足以在斯卡蒂黑暗的身体上重现本真的白。

每跃出一次,艾莉兹船长就踏着莫查·迪克的脊椎骨往前攀爬一支标枪。到第十九支时,艾莉兹船长暂时停下步伐,高举巴尔蒙,如同给油井钻孔用尽全力往下扎,整根军刺刀一下子就全部插入喷水口。钻心的刺痛使莫查·迪克突然仰头,想要甩脱她,不过颚下还有斯卡蒂的纠缠它无法使出全力,艾莉兹船长得以暂时待在上面。

“哼,莫查·迪克!看来你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全知全能,结果你连一心二用都做不到!不过我不能轻敌,我在水下不能憋气太久!”她站稳后,便双膝跪下,抱着巴尔蒙尽可能蜷成一团,如同披头散发薄毯赤足而跪在卡诺莎城堡前的德意志国王亨利四世。不过艾莉兹船长的下跪却不是对虚伪的教权妥协,而是对真实的自然妥协。为了战争的完全胜利,她必须暂时牺牲她的尊严,否则她必将卷入激流失去性命,那还得了!

“操!怎么能这样!”煌破口大骂。她发现斯卡蒂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动作也已经明显开始落入下风。尤其是头顶上生死未卜的艾莉兹船长,她当时认定了莫查·迪克故意多次潜水已经将她溺死了:“该死的白鲸!莫查·迪克!你害惨了我们楠塔基特一代代捕鲸人,如今又想来祸害我们?休想!”她捡起藏在艇底的一把提前装满子弹的毛瑟步枪,正要瞄准莫查·迪克邪恶的眼睛,一头虎鲸突然从海中跃浪而出,紧紧咬住枪管想要缴煌的械。

“混蛋!”煌再次大骂,同时扣下扳机。子弹打中虎鲸,顿时鲜血直流。虎鲸猛甩一下,小艇一阵剧烈颠簸,煌此时还能腾出精力拉一下枪栓,在摇晃中再次扣动扳机,子弹消失在几乎要没入小艇的浪中,不知是否命中。我们余下三人在步枪刚被咬住时就一起去搂住煌的腰部以免它被整个人落水,于是在煌打出第二发子弹后,我们四个和虎鲸实际上已经是在以步枪索子而相互拉扯较劲,先松手就就输了。不过我们两边实在是势均力敌,我们能听见步枪零件逐渐绷落的声音。很快毛瑟枪不堪重负拦腰碎裂,我们打成平手。虎鲸冲回海中,拖着血迹离开,我们也差点将小艇冲翻。

枪声惊醒了艾莉兹船长。她在一次出水时扶着长矛站起,朝我们挥手叫喊,除了全身湿透船长安然无恙:“你们在干什么?在用枪吗?别乱来啊姑娘们!别打乱斯卡蒂的节奏——”看到艾莉兹船长站起来,斯卡蒂连忙对莫查·迪克的下巴掷出标枪,逼它延迟入水,不过艾莉兹船长还未说完就不得不随她们沉入海中。

“船长还活着!”煌举起断枪向船长挥手示意,我们仨也伸出双手报平安,直到目送船长挥舞的手消失在浪白中。然后煌对我们说:“我们都得仔细看好,将这一场伟大的战争记录下来!今天必将是莫查·迪克的忌日!我们必让那些夺走属于我们楠塔基特的宝冠的瑞典骗子蒙羞!”

“呼啊!”我们无不振臂高呼。随后我们各自掬起流弹洗脸,上帝打偏的弹药果然能使人神清气爽记忆流畅。

此后艾莉兹船长一鼓作气,奋力将长矛往深处戳。每浮起一次,长矛就往下深一英寸,自头顶由内而外的疼痛使白鲸不得不分散注意力对付头顶那名世俗的国王。艾莉兹船长高声吟哦为斯卡蒂加油助威:

“万军之耶和华的亲生闺女,

光荣无限的标枪手斯卡蒂!

她奋不顾身搏杀莫查·迪克,

立誓诛灭吃人如麻的白鲸!

她无畏无惧执神枪冈尼尔,

双手掷出直攻打恶鲸要害——”

唱到这,两架战斗机带着吟诗人再次入水。我们看似脑袋深深低下,实际上我们仰起了同样的角度。下次出来时,只听见艾莉兹船长高声叫喊:“斯卡蒂!我感到莫查·迪克已经开始显现颓势!我明白你同样开始体力不支,但此时我们已经到达战争关键的转折点!我们的长矛已经探入脑油器,再深入一些我就可以搅拌它的大脑!呵,上帝呀,你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杀死莫查·迪克的居然是德意志的军刺刀!”

莫查·迪克当然明白艾莉兹船长已经打入它的致命领域,它必须拿出深藏不露的真正的杀手锏。那本是用来处决斯卡蒂的终极仪式,而艾莉兹船长和斯卡蒂双线的紧密配合实在大大出乎它的预料,它必须提前使出来解决掉骑在上头的麻烦。是呀,莫查·迪克!智慧如你现在才认识到吗!现代战争今非昔比,时代已经变了!现代战争不再遵从任何道德和规则,一切只为胜利!一切只为胜利!

于是在这次入水后,莫查·迪克没有选择按照自然轨迹运动,而是在出水瞬间,突然一个甩尾,做一个急转,将鲸跃突然转为鲸跳,几乎是呈垂直将头部向上抬出。这是前所未有的鲸类动作,是莫查·迪克临时的战术创新。艾莉兹船长被这一突然的改变甩脱手,整个人被竖直抛向半空。半空中,船长和斯卡蒂相互对视,看似是在道别,可更像是在传达下一步的作战。

不过艾莉兹船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像是认输般完全放松身体,脸上也露出满足的表情。斯卡蒂看清了,艇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大船上的所有人也都看清了,艾莉兹船长最终的落点,正是几乎整个跃出水面的莫查·迪克大张的巨口。

“算你聪明,莫查·迪克!今天我失算一筹!可还有许多人在这看着!这是珍贵的情报!我死了,还有斯卡蒂继续奋战!该死的白鲸!你看到了吗?我的小艇上还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女战士!还有大船上几十个勇武超人的姑娘!她们将争先恐后向你掷标枪!你务必记住,莫查·迪克!我们现在从都没有如此团结,哪怕她们赤手空拳都能将你生吞活剥——”

艾莉兹船长在半空中发不了她最后的演说。语气正激昂时,莫查·迪克就将艾莉兹船长咬住了,如同坦克履带般将她当场嚼得血肉模糊。然后白鲸再次张嘴,已经分辨不出人形的艾莉兹船长就滑入喉咙。

“不!”煌绝望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伊内丝和克劳蒂亚相拥而泣。而我则能直视现场,我必须忠实记录下一切细节。艾莉兹船长被咬碎的时候,斯卡蒂也踏着浪尖站起,将标枪扎入莫查·迪克的身体,免得在鲸跳的剧烈冲击中迷失方向。她本来红如血的瞳孔此时也白如雪,不过她的本能反应给了她缓冲时间。

大船上的蜘蛛们纷纷跌落,此时实际上只有我一人在用眼睛记录现场。下次出水,一人一鲸不再是先前你追我赶的胶着状态,而是面对面的直接角力。斯卡蒂做出投掷动作,瞳孔红得产生光晕。莫查·迪克也高举它的前额,那是从瓦尔哈拉穹顶上拆下来的大盾牌。巴尔蒙插得太深了,莫查·迪克呼吸困难且只能喷出血雾,斯卡蒂必须利用好这个优势。

不过在神枪与神盾即将相碰之时,斯卡蒂突然一个弯腰,标枪头绕过神盾,直指害死艾莉兹船长的那个血盆大口。浪尖将她送入白鲸微张的下颚,闯入后斯卡蒂又在上面踩了一下,卡在牙缝中的船长服碎片使斯卡蒂不至于打滑。可正她要投掷时,莫查·迪克再次合上嘴,同时潜入水下。

“完了!斯卡蒂也被吃了!”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瞥了一眼,只看见莫查·迪克合嘴的一幕,“我们输了!”

“不,我们还没输!”我指向不远处越来越明显的白色,浅蓝色的发丝依然可见。可这次莫查·迪克出水时,只见它奋力想要闭合的下颚被斯卡蒂成功阻止。斯卡蒂身体朝向喉咙,单膝下跪,双手托举上颌。她所有的新伤旧伤全都裂开,好像一块正在被压榨的鲸油,各种液体混合着向四周迸裂喷涌。斯卡蒂使出了足以开天辟地的伟力,可此时她明显已经是困兽犹斗。我看见白鲸仅剩的那只眼也像要爆出来般,它也是穷尽了所有力量才能勉强压制斯卡蒂。她们再次入水前,斯卡蒂朝我们往下猛摆头,示意我们看她身上某个部位。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意会错了,只能以疑惑回报。不过斯卡蒂的眼神告诉我没关系,她想对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她对视。

莫查·迪克再次浮上来时,时间比先前要久一些。不过此时它先前的杀意已经完全消失,以最开始的悠闲取代。扬长而去前,它故意游到我们面前,眼里净是满足,斯卡蒂当然不在嘴里。最后它悠然抬起巨尾,招呼护卫们离开,于是所有虎鲸就迅速聚集,恢复成耙状跟在它后面,抚平了大海激动的情绪。看起来莫查·迪克仅以一只眼为代价,换来了它自内而外的全面的现代化,至少喷水已经和忙碌的炼油厂烟囱难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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