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价值

叶白衣兀自沉思，宋扶光却仿佛半点儿都不着急，并无一句催促的话语，只是轻手轻脚地将他面前的冷茶泼去，又续上热的放回去。

其实这动静十分轻微，但叶白衣是个绝世高手，十丈之内有蚂蚁爬过的声音都瞒不过他的耳力，更别说是宋扶光这一套动作了。

他终于又抬起头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姑娘。对方的神情乍一看很平静，实际上却透着隐约的焦躁。

——她在强装镇定，她在害怕！

叶白衣几乎是立刻笃定，心头不禁微微升起两分怜惜来。

“你不是想要机会吗？现在就给你了，想说什么就快点，我老人家可没什么耐心。”

他一口将那杯新倒的水喝干，又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再来一杯。

宋扶光从善如流，续完水之后，壶嘴朝着没人的方向轻轻放下，脸上也绽出一抹笑容来，灿弱骄阳，艳如玫瑰。

“多谢前辈。”

她似乎是踌躇了片刻，带着些不好意思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他杀过许多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生存，却难保没有误杀的。

可是，我不是圣人，没有那么高的品德修养，也做不来大义灭亲之举，只好厚着脸皮来求情了。

只盼前辈看着他是误入歧途，且当时年纪实在幼小，在整个三观形成的过程中都是在一滩烂泥里挣扎，长成如今的模样已经很努力了的份上，莫要对他太过苛责。”

叶白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若一定要追究，就是没心没肺，不仁不德了？”

“前辈何必拿这种话来刺我？”宋扶光苦笑，“把鬼谷所有人都拉出来，挨个杀过去固然有冤枉的。但若隔一个杀一个，漏网之鱼却更多。

前辈要灭鬼谷，要还江湖片刻清宁，此心自然天地可鉴，谁也不能质疑。”

见他微微撇过头去，神情冷冷，似乎是不为所动，宋扶光终于翻出了杀手锏。

“只是……前辈有没有想过，江湖之上从来都不会缺少恶人，却不是所有的恶人从一开始都不想做个好人。

他们有的是误入歧途却回头无岸，有的被这个世道逼迫不得不为恶自保。

想来当年容长卿大侠之所以创立鬼谷，愿意给全天下的恶人一个容身之处，就是看透了这些本质。

这世上当然有人天生就是恶的，可这种反社会人格毕竟是少数。容长青大侠有惊世之才，敢做惊世之举，这个道理自然不会不明白。

可他依然这么做了，依然让鬼谷诞生于世，就是不愿意为了少数的天生恶人，而将所有人一杆子打翻。”

叶白衣听着听着，不由自主便再次低头沉思了起来。

非但是他，或坐或站，或远或近的其余四人，也都被宋扶光的话绕了进去，或抬头或低头，个个都默默思索。

而宋扶光脸上已满是敬仰之色，一字一句越发铿锵有力。

“在晚辈想来，若非容大侠中道崩殂，一定会慢慢教导感化鬼谷中人弃恶从善。只有对那些执迷不悟的，才会杀无赦。

晚辈只恨自己晚来了几十年，不曾一睹容大侠的风采。若我早来几十年，甘愿附其尾翼，助他将夙愿变成现实！”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高小怜，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吾辈义不容辞，虽九死而未悔！”

高小怜下意识地上前，对着宋扶光伸出了手。

“扶光。”

“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蝎揭流波上前把两人隔开，神色复杂地看了宋扶光一眼，说：“好了，叶白衣已经走了。”

“呼——”

宋扶光长长舒了口气。

温客行的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