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子随着众人退下,眼神一刻也不敢多留在皇上与宫女身上
可一出了寝殿,穿堂冷风猛的一吹,他心里渐渐不是滋味儿了,忍不住对德胜抱怨
小全子(大太监)令妃娘娘不见了踪影,皇上却一点也不着急!皇上变了,皇上真的变了!
德胜瞅了瞅小全子,欲言又止,此时殿内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支棱着耳朵一听,又没了声响
德胜轻推了一把小全子,龇牙,故意吓唬他
德胜(御前太监)敢听皇上墙角不要命啦!快走快走!
小全子愤愤地回头瞪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气急地走出了九州清宴,去找珍珠一道寻令妃娘娘
德胜看着小全子气愤不已地出了九州清宴,不禁摇摇头,这个小全子平日里也是个机灵鬼,怎么竟连活生生的令妃也认不出了?
寝殿内,这还是大白日呢,日光融融,就像把窗棂也融化了似的,那光是亮的,薄薄的,吸口气也觉得甜丝丝
皇上(乾隆)你这宫女胆大妄为,竟敢故意勾引联?
弘历垂眼,手指轻轻抬起"小宫女"的下巴,玉扳指在她肌肤上摩挲
小宫女将他的手推开,自己的手却搭在他的箭袖上不松开,睁眼说瞎话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奴才没有。
许久没听跟前这个人自称奴才,想到那些年她梗着脖子,一口一个奴才故意膈应他,推开他,许多年后的今天,这句"奴才"依旧见血封喉,平白让他生了些心酸与委屈
反手捉住她的手腕,将人给提了起来,一把拽进怀里,形状好看的眼仔细将她打量
魏璎珞低低垂头,挣了挣手腕,又被弘历更强硬地锢在怀里,略有些不满道
皇上(乾隆)不是不让你穿奇装异服了么?竟连朕的话也不听了。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皇上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魏璎珞低着头眨了眨眼睛,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弘历再听见她亲口说"奴才"二字,心头愈发难捱
皇上(乾隆)你是朕的令妃,穿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被宫人看见了,好笑话朕吗?怪朕管教无方。
两人半月不见,因着冬日那几顿难得的榆钱饽饽,她心中感动,便又是筹备了烟火,又是特意装扮,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喜没看出来,倒是分外看她不惯
魏璎珞负气,挣了挣衣袖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皇上请放开奴才!
心头又被一刺,弘历微微生了些恼意
皇上(乾隆)魏璎珞,朕不想再听见你说奴才两个字。
原来是因为这才生气的
魏璎珞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全天下都是皇上的奴才,臣妾说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
弘历轻轻冷笑,伸手去捏她的脸
皇上(乾隆)你啊,前总拿奴才两个字来刺痛朕。
不是膈应,是刺痛
魏璎珞没想到堂堂的帝王,天下之主,竟也会被一句寻常的"奴才"给刺痛,当年嫌弃瞧不上她,竟是被自己气得哑口无言吗?
这么一想,心下顿时觉得弘历好笑又可怜,不由贴靠着他的胸膛
那颗在圆明园山水间飘荡的心,啪嗒一声,轻轻靠了岸,又想到若不是昭华衣上的松香粉,她大概就见不到弘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用力将他搂住
皇上(乾隆)魏璎珞,你怎么了?
弘历享受着魏璎珞对自己的眷恋,却又觉得她有些反常,垂眼蹭了蹭她的脸,轻声问道
魏璎珞将脸埋在他胸膛中,闷闷地说道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以后还是让昭华昭瑜跟着太后更稳妥。
弘历垂眼瞧她的脑袋,知她可能受了些挫折,语气温柔的很,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皇上(乾隆)昭华又惹你生气了?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我不是个好额娘。
想到她竟然任由昭华跑出五福堂,还撞上了和亲王,哪怕她再怎么坚强,每每想起,依旧后怕
她在人前不提,可之后每个夜里,她看着昭华香甜的睡脸,夜夜忧心睡不着觉
要是昭华有个万一,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太后宠爱昭华,寿康宫数十人,眼皮子一眨不眨地都跟着昭华,生怕公主摔了,只有在太后身边,才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皇上(乾隆)魏璎珞,你怎么了?
弘历觉她肩膀微微颤抖,讶异地问道
魏璎珞额头重重地抵在他胸膛上,一声不吭,用力地摇头
弘历知道她的性,不想示弱于人前,就是真的不想,私下里她常常会在自己跟前示个弱撒个娇,可真正遇到了难题,却情愿自己一个人受着
虽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不忍迫她张口
皇上(乾隆)你不用做个好额娘,朕做一个好阿玛就够了
弘历轻声道,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皇上(乾隆)你也不用做一个好令妃,做魏璎珞就够了。
魏璎珞在他怀里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又顺手捏起他的衣摆,擦了擦自己的脸
弘历也不在意她的动作,伸手搓了搓她的脸
在圆明园她几乎不施脂粉,莹白净透的脸被他这么一搓,双颊就红了,跟眼睛鼻头一样红,眼睛却水汪汪地瞅着他
四目交接,才觉察出竟有半月不见,不由地你瞅我我瞅你,思念突然汹涌而至
弘历瞧她一身浅粉宫女服,依旧与初见时给神树挠痒痒的小宫女别无二致……不,变了,变得明艳动人,熠熠生辉,如珠如宝,当真衬得上"璎珞"二字
看着依旧如初的魏璎珞,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坚守的,永不放弃的,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也从未变过
他从未惧怕老去,却怕自己也同周遭的人一样,在时光滚滚大潮中随波逐流,得过且过,闭目塞听,也成为自己曾经自己所不齿的,昏聩的帝王
魏璎珞真的倾国绝色,美艳不可方物吗?才叫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十数年,弘历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疑惑,就像此时此刻一般,垂眼细细地打量她……
其实,真要说皮相她可算不上顶漂亮,只是神态灵动又机敏,有时看着清透可爱,偶尔瞥见,又深沉冷漠,叫人捉摸不透
他捉摸不透了十数年,却依旧乐此不疲
魏璎珞,还是那个魏璎珞,是在长春宫大言不惭诡辩的魏璎珞,是明明洞察了帝王的深沉阴暗,却依旧义无反顾走向他的魏璎珞
即便至高无上的紫禁城在岁月的更迭中往深渊坠去,她依旧坚定地与他一道,抬头仰望着深渊之上的微光
她眼中倔强的,永不服输的光,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湮,是理想的光
如果说这个朝代这座江山是一座巨舰,他已恍惚觉察到巨舰的晃荡不安,从古至今,没有什么江山能够永固
他励精图治宵衣旺食,是为了什么?
因为史官手中的笔么?因为皇室的责任与权力么?
不,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一个理想,一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国家很大,事情很多,但皇上只要一件一件去做,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总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
皇上(乾隆)无愧于天,朕记住了。
当年长春宫小小的后院小巷里,她恭敬地弯着身子,绞尽脑汁地为容音说项,却不知自己在无意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就是在那个夜里的那条小巷里,月明星稀,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暗暗瞅着小宫女看似温顺的眉眼,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虽然看不顺眼,却也移不开目光
真是莫名其妙
他心中欢喜,嘴角噙笑,那一年是他将魏璎珞困在团河行宫的前一年
弘历尚不知自己早已沦陷
五福堂内,小全子和珍珠出动了所有宫人散到圆明园各处去寻令妃娘娘,昭瑜醒来不见额娘,哭得呜哇呜哇,乳娘忙喂奶,昭华举着太平鼓围着昭瑜团团转,想要逗昭瑜欢喜
幸亏太后一回圆明园,休整了一番后就亲自来五福堂,昭华一见皇玛嬷,张开手臂就跑了过去
太后拉着昭华的手,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将昭华看了一圈,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小全子一见太后来,心中暗叫不好,令妃娘娘找不见了,这事可不能叫太后知道,否则又要责备令妃娘娘光顾着自己快活,连公主们也照顾不好了
还没等他想出应对的说辞,就见太后拉着昭华坐在榻上,对珍珠说道
太后(钮钴禄氏)你给令妃备好妆奁和常服,往九州清宴送去。
珍珠啊了一声,顿觉自己失态,忙垂头捂住了嘴巴
太后不多理会,又对小全子说道
太后(钮钴禄氏)皇帝那边的伺候少不了令妃,昭华和昭瑜都小,离不了亲近的长辈照顾,你这边去九州清宴候着,告诉令妃以皇帝为重,不要太过担心两位公主。
小全子一个字也不敢漏了,连声应下,待太后拉过昭华,又使乳娘小心抱着昭瑜,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回了长春仙馆
经太后这么一说,小全子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宫女是……他哎哟哟地叫了两声,欢天喜地往九州清宴传话去了
九州清宴内正到紧要关头,忽听小全子前来传太后的话,两人都不由咬紧了牙
小全子(大太监)太后说令妃要以皇上为重….
一听小全子说这话,魏璎珞眼一酸,挤了几滴泪花,双臂一软,险要塌下去,又连忙勾住他的后脖,整个人索性都挂在弘历身上
弘历也听着小全子的传话,粗重的喘息声急促,却还不忘了在她耳畔打趣
皇上(乾隆)朕如今要以令妃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