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愿许秋风离别意,人间纵我不负她]
时间推回大赛前的最后一个月。
星斗大森林内耀星北挂,寂静无声,已是夜幕,墨色浓郁,有些许细微风动,除此以外再无杂声。
在靠近生命之湖的地方,万千荧光上下浮动,间歇性地照亮了这一片地界,像是亲手绣上一幅梦幻的画卷。
忽而水面翻动,卷起层层雾气,萤火虫惊吓之余一哄而散,进而只剩皎洁明月的照影与星辰辉映。
似有龙鸣自地底传来,与此同时,有一人悄无声息间就立身于身后高树之上,手中玉箫垂于身侧,颌首以对明月。
“她死了。”
身后有人轻声耳语,语气听来平淡,既没有一丝惋惜,也没有一丝嘲讽,似有清风过,不去半片叶。
青年手中的玉箫忽的捏紧了,并没有否认。
少女的话仿佛如一柄利刃,那样平静淡然地就能划破他内心所有的隐藏,剖开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悲伤,一针便可见鲜血淋漓。
可这样还远远不够。
她嘴角微微上挑,在古木上自然地坐了下来,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这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也是她最喜欢的月光最盛之处,万年前由她亲手栽下,长出参天绿荫,如今能有个人来此悼念,也算是个传承。”
女孩银白色的长发被微风吹起,一双透亮的双眼紧盯那轮明月,终了还是闭了眸,感慨道,“还真是意料之中啊。”
青年依旧不答,可手中玉箫却传来些许细微的碎裂声,他闭上眼,耳边传来少女似有所感的一声嗤笑,半晌还是松了手,任由那质地上佳的物什怦然坠地,碎了一地玉琼白雪。
纵使玉碎,青瓦也再不能得两全之法,终究还是都随风走散了……
“我记得她还有个女儿。”少女睁开双眼,话音刚落便觉颈间凉意,可她在这天地间,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于是笑容扩大,似要把面前这人看出个洞来,“啊呀,生气了啊,听说她还有个私认的人类哥哥。”
下一秒,女孩被人掐住了脖颈。
尽管声音有些难免的破碎断续,可她还在尽心尽力地演绎着一个搅局者的身份,像是个疯子一般,眼中泣血,身后光球成形,似要与明月争辉,“你杀不了我的。”
“——就像,就像你根本救不了她!”
颈间力量乍收,青年顿住了动作。
“哈哈哈!真是可笑,实在可笑啊!你不是神明吗?你们不是有通天之能,可教万物臣服吗?”
少女眼中闪有泪花。
“你怎么能救不了她?”
一字一句,如同啼血。
青年摇了摇头,一滴清泪滑过脸庞。
“原来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追求的终极啊,果然是冰凉刺骨,毫不留情啊……”
终是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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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霍雨浩回到了木屋,那里的一草一木仍被滋养向上,蜷在自然之中,葱葱郁郁,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
他记得就在这里,如母亲般温柔的女子为他揩去眼泪,将他抱入怀中轻声安慰。
他也记得,在这木屋之下的青石台阶上,女子曾为他亲手梳发,担忧着问他疼不疼。
小兔子蹦蹦跳跳地与他争风吃醋,却又在女人外出时,拉着他分享自己私藏的牛肉干,似乎是去哪家偷偷蹭的。
还记得那天细雨蒙蒙,母女俩突然扣开房门,女人笑着把用青草做的香囊递给了他。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天。
所以自作主张就把初见那日做了诞辰。
她们笑靥如花,空气中芳香清新。
他听见——
“生日快乐啊,雨浩。”
一瞬间,究竟是为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又是何时真正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似乎都变得清晰明了了。
正如银龙王所说,他阻止不了时间的洪流滚滚前行,正如他无法真正阻止人类对于魂兽的屠杀,也无法阻止小兔子与唐三的相识,阻止不了女人的逝去。
一切都像是个闭环,仿佛有始有终,他从史莱克的报名迟到开始就一直在错过,世界在教他如何去做一个局外人,于是他淡然错过与小舞的重逢,错过史莱克的成长,错过一切潜在的危机,他不融入集体,始终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于是世界教他如何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七个人至纯至真的友谊,像是冬日最烈的初阳,暖的他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哦,原来史莱克是这样成立的。
啊,原来这就是他们最初的故事吗?
月光下的匆匆一别,那一瞬间的感觉,忽而让他反应过了一个事实。
世界在告诉他——
你看啊,这里和那里是不一样的,和你记忆中的所有人都是不同的,这是个不同的世界,是个真正有血有肉,正常发展的世界。
于是他打算出手救下了小舞。
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因为世界在认真的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局外人。
作为外来者,他被这里的秩序所排斥,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他阻止不了小舞的受伤,只能在她落下地来时尽力的护她周全。
而唐三的突然出现,才让他真正的意识到了——原来我一直是孤独的。
那双眼睛,仿佛在叫嚣着痛苦,他嘶吼着,恳求着,让我把小舞还给他,我一时竟分不清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唐三。
不,他是历史上的唐三。
从来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岳父。
他是个鲜活的人,一个如此心疼妹妹的哥哥。
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玩弄情感满面虚假的执法者大人。
于是他回答不出任何不把小舞交出去的理由。
原来只有他啊,才是真正孤独的。
这里没有大师兄,没有姐姐,没有天梦哥,也没有小雪女。
这里万籁俱寂,唯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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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找了个酒馆,大醉了一场,带着所有的孤独与悲伤,辞退了老师的职务,决定真正去做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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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命运是残忍的。
如若我已不是书中人,我自可说这段文字当真泣血如真,让人悲痛至极,或者真是太令人惋惜,如此这般如何是好。
可偏偏他已是书中人,鲜血滚烫,滴落在地陷入土壤,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女人悲伤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不再是史书上的一笔带过,而是切切实实地悲痛至极。
他终究做不了局外人。
做不了高高在上,不顾世间死活的天外神仙。
他首先是霍雨浩。
是女人安慰的哭泣小孩
是小舞的莫名而来的哥哥。
除却种种枷锁束缚,
最后才是情绪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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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是他此间最后的家人。
哪怕已有既知结局,哪怕已是天命难违,哪怕有那么多可以让他们逃出生天的长辈,哪怕有那么多种哪怕……
此去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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