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献祭

大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像是千万只蠕虫在我颅内爬行，有一种黏稠的腻滑感。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感觉我眼前的世界似乎不受控制地倾斜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而后奇异地转动着，像运作的齿轮，在我眼前留下星轨一样拖长的轨迹，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从我眼前闪现而过，最后定格在我在纸张上留下的重重的笔迹“囚白”——有一种反复刻写的宿命感。

一阵沉重的钟声响起，在空旷的殿堂里留下回环的声响，像是海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泛开后柔和地传到我耳中。

我醒过神来，眼前的一切缓缓复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圣洁美丽的教堂吊顶灯，琉璃在炫目折射的灯光下流转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我顺着光芒看向不远处，看见一尊异常精致的雕像，很难用言语形容那个雕像的模样，五官熟悉又陌生，像浮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只看一眼我就头皮发麻，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但是又忍不住要去看。

像崇拜神明一样虔诚地看向祂，不由自主地想要拜倒，想要为祂贡献自己的全部，哪怕是生命，哪怕是用我的灵魂滋养祂的存在，我也心满意足。

“阿黎，我的孩子——”

那个声音如同贯通神经的细丝，牵动我的全部心神。我马上伏在雕像的脚下，感觉胸腔烧起了一把火，燃烧着我的心智，我沉重的呼吸声像风箱一样刺耳，意识模糊。

“你如此忠诚地信仰着我，真叫我感动啊。”

我的视线循着声音往上追，看见雕像的嘴巴一张一合，有无数的光点从祂身上溢出，注入我的身体，让我感到暖和又幸福，我控制不住想笑，想伸手抓住那些飘浮的光点却动弹不得。

“告诉我，你愿意为你信仰的一切毫无怨言地付出，以祈祷自己能够升入天堂，对吗？”

充满蛊惑性的语言伴随着唱诗班庄严的歌声荡入我的心间，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像狂热的信徒，但是片刻的安静中我却突然听见一句幻梦般的诅咒——

“阿黎同学，吞刀片自杀可以上天堂哦”，

我心神一震，过往的场景像倒带的影片在我脑海中滚动，但是极为迅速模糊，隐隐约约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大致看清些什么，却也不甚清楚，有一种徒劳的疲惫在我身上游走蔓延，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了，于是我答允了祂的要求，浑浑噩噩地低伏着。

“那请你用鲜血浇灌我的身躯，把白骨作为祭品，留下你的心脏作为忠心的表率，兑现你的诺言——”

无数的藤蔓缠绕着荆棘像旋风一样从地底冒起来，水蛇般绞紧我的身躯。其实说不上愿意，只是介于一个模糊暧昧的态度区间，我便没有挣扎，任由这疯长的草木扎进我的血肉。

疼痛像倾翻的水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眼前爆开一片血雾，悉数沾染在雕像的身上，雕像如遇水化开的泥巴般片片脱落，在剧烈的眩晕中我看见那对熟悉的阴寒眉眼，微微垂眸充满神性的悲悯。

尖刺戳进我的心脏，他伸手像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一样就着尖刺提起我的心脏，我的意识破碎如星辰，但还是用尽全力吐出那个命运般的名讳——囚白。

他怔愣了一瞬，随即冷笑一声。死去，或者说是昏迷前，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终于记得我了啊，阿黎，下次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