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康宁和张俊清去大棚扫雪，因为不知半夜会下雪，草帘子按往常一样放下来了。
如果不及时把雪清理掉，等太阳出来雪消融后，草帘子就会被雪湿透，增加的重量可能会压塌大棚。
两人来到大棚后，张老汉已经清理了三分之一的雪，老俩一个在棚顶抖，一个在底下抖，抖落雪后又拉起帘子，等阳光照进来，棚里的温度就会升高。如果不拉帘子棚里的温度会下降，连着两天不见阳光，棚里面的植物就会被冻死。“你们不用管这些了，你堂弟秋明捎信说你大娘可能不行了，你们这会就去看看吧。”张婆子看到他们就挥手让他们走。
“不能去，都和你说了，不要和他们提这件事。”张老汉朝老婆子瞪了眼，大声训斥她。
“哎呀，他爹，你侄子专门过来告了一次，不去像什么话？再说，那些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家都不计较了，你还一直别扭啥？再说我觉得那件事是你做的不对。”张婆子低声嘟囔。
“什么，你再说一句，小心我收拾你。”张俊清还没听懂老俩说什么，就看到他俩要吵起来，急忙劝他们。
张老汉扔下帘子，走下棚顶要和张俊清说说这件事。
张水旺老汉实际姓王，他亲爹是得病不在的。为了生活，娘把大哥和大姐丢给爷奶，怀着他嫁到张家庄。
后爹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他出生后后爹对他视如己出，家境虽然贫穷但尽量不让饿肚子，后来娘又给他生了两个弟弟，后爹也没亏待过他。
后爹去世后，大哥大姐和弟兄们相认，开始来往密切。
娘去世时，大哥大姐想让娘和亲爹合葬，因为后爹的前妻已经和后爹合葬了，他们亲爹还是个孤坟，应该和娘合葬，弟弟们不愿意，当时争执不下，差点打起来，最后为了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他站在弟弟们这边，把娘和后爹埋在一起，气的大哥吐血晕厥，大姐从此和他们断绝关系，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三年后，大哥肝癌去世，据说是被他们气死的，他心中愧疚，亲自去给大哥吊唁，被大姐痛骂出去。
前年他媳妇领着儿子在庙会上遇到大嫂，大嫂给他儿子买了一堆好吃的，说都是亲人，以后多来往。
在老婆子的劝说下，他们俩家的孩子才开始慢慢走动，因为张老三少年时特别嘴甜招人喜欢，所以几家的关系在他的调和下逐渐亲近了，过年过节有大事小情都互相走动。
张老三长大后变得好吃懒做，王家本家谁家有事都不叫他了，反正他去了也帮不上忙。
如今知道他变好了，今年又挣了钱，大哥家的孩子又来喊张老三，张水旺老汉心里就不舒服，不想让儿子媳妇去。
张老三觉得这是他们来到这里第一次参加人情往来的场面。
俩人觉得多个人缘多条路，张婆子张了嘴是希望他们去的，也为了将来他们俩人快不行的时候也有侄儿男女来看他们。
张老汉刚才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赌气，张俊清和康宁表示应该去，看着俩人骑车去王革村，水旺老汉没再说什么。
到了大娘家，堂兄弟姐妹们已经挤了一院子，看到他们来了，有的和他们打个招呼，有的无视他们。
他俩也所谓，反正大多数不认识，就等着和大家一起去见大娘一面就行。
等轮到他们了，有人喊他们的名字，两人进了屋内，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瘦得皮包骨头，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呼吸。
老妇人床头站着她的俩儿俩女们，有人进来老人的大女儿就会呼唤老太太“娘，娘，你看谁来了？”
老太太听到呼唤，就睁开眼睛朝她前方看，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一会就露出一个笑容，开口一字一字地清晰地说：“长得这么俊的，是老二家的老三吧，这是他媳妇，小宁。难为你们来看我，我也想见你们一面。”说着眼角有泪缓缓流出来。
大女儿给她轻轻搽拭泪，对他俩解释说：“我娘从前天就念叨说要见一见侄儿男女们，奇怪的是从没见过的子孙们，每个人的名字她都清清楚楚地说上来，算命先生说这是回光返照，让我们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这才喊大家过来，你们不要见怪。”
张俊清和康宁忙说没事，长辈生病他们就应该来看望的：“大娘，您好好休息，我们有空再来看您啊。”
康宁第一次见这位老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她喊出他们名字流泪的那幕，她既感到毛骨悚然，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俩人走出来，又有一对走进去。出来的人都装作很沉痛的样子，他们默默低头，大家就产生了认同感。
有人招呼让他们过去，张俊清认得是姑姑家的小女儿，比他大一岁，叫红玲。
“我听说二舅二妗子给你们看大棚去了，生意做得还不错？”红玲姐问。
“哦，生意还行。”红玲因为岁数和他相近，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长大以后各忙各的，很少见面，但见面还是觉得和她比较近的。
看到红玲和他们聊天，有些之前没搭理他们的也七嘴八舌问他，“听说你生意做大了，又包了几十亩地，有好买卖不要忘了咱们自己人，一起发财嘛。”
“听说这个生意还是你媳妇开始的，找了个好媳妇，可要好好待人家。”
……
张俊清不知道该听谁的，又该回答谁，谁问也是“嗯嗯”点头。
康宁出面帮他回答了问题，正准备回家，屋里传来一阵哭声，有人悲痛地喊着：“娘，娘！”
“大妗子是个有福气的老人呀，这是见过所有的人了，满意的走了。”红玲叹息着说。
大娘走了，他们也不能回家了，要在这里帮忙报丧，发丧。
后事之前已经准备好，大娘家的孩子给老人洗漱穿衣，他们就站在院里等候，天阴暗下来，雪又开始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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