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人们热了些中午的剩饭自己吃了。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与偏院一墙之隔的伙房里飘来了浓重的药香。
林七七心中暗道不好。那人应该还是伤了，这药只能是给他熬的。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林七七换了行头，轻车熟路的又翻了墙头。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进屋，因为房间里亮着灯，窗前的灯影里有个女人的身影。
林七七顺着廊下的暗影来到窗根底下，把窗户纸捅开一个小小的窟窿。
屋里只点了一只蜡烛，离床远远的，放在窗下的案桌上。墨连城的通房若莲坐在窗边，正一下下的瞌睡。
再看那床头，帐子被掀起了一边，墨连城半卧着，额头上压着白色的手巾。
“咳咳……”墨连城吃力的咳嗽。窗边的若莲猛的惊醒，拢着烛火赶过去。
“公子……”若莲一边叫他，一边扶着他坐起来些。
墨连城自己拿掉手巾低下头，按着右面的肋旁越咳越深。
若莲赶忙帮他拍抚后背。那人胸口里似有万马齐鸣，咳到声嘶力竭，好不容易才俯身吐出一口黑黑的东西来。然后脱力般靠回床头。
“公子，好些没？”若莲仔细的帮他擦着嘴角问道。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
林七七用手指把那窟窿豁得大些，然后把鼻子凑过去。她从小跟着阿爹骑马打猎，对一种味道特别敏感。
她知道，墨连城伤的很重，他刚才吐的应该是血。
冬日里的五更天，还是全黑的。浅浅的玄月下偶尔有早起的乌鸦飞过。
午门外此时已排了长长的两列队伍。今日是上朝的日子。文官武官们都穿着繁琐的官服，抄着袖子跺着脚等待进殿点卯。
墨连城的侍卫松岳弯腰站在轿子外底声说：“侯爷，到点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起轿子的门帘。
墨连城靠在角落里，身上盖着毯子，人根本坐不住。
他掀开被子勉强起身，侍卫赶忙伸手扶他。
“爷，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吧。万岁爷不会不准的。”
墨连城夜里起了高热，早上出门前灌了退热的药，轿子一颠在半路上又吐了，临了还带出一大口血来。松岳看着实在揪心。
公子按着肋旁直起腰来，抚了抚官服，摆摆手说：“今日要紧，请不了假。”
松岳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墨连城。那是一小袋参片，补气用的。公子从昨天早上开始滴米未进。早朝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只能拿参片顶一顶。
墨连城接过袋子打开了，捏出一小片参来含在舌下，慢慢朝右面的队伍走去。
队伍里有人跟他打招呼：“墨侯，今日怎么没骑马呀？”
武官坐轿子着实是件丢人的事，可是墨连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是无奈笑笑，站在队伍末尾。
前面排队的兵部侍郎回身看他，两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到了卯时，宫门大开。墨连城打了个冷颤，跟着队伍走过金水桥。
大殿里宽阔，没什么热乎气。墨连城控制着自己不要抖的太厉害。他烧得实在太高，冷得厉害。高热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脸色通红，从面色上看不出破绽来。
皇帝驾到，先是文官啰啰嗦嗦的奏本。墨连城掏出帕子擦擦冷汗。胸腔和胃腹里一片火辣辣的，又胀又疼。他从袖子里摸出藏好的参片，又含了一片。
“陛下，臣有本要奏！”兵部侍郎举起芴板说。墨连城松口气，终于说到正事了。
“亲军二十六卫的粮草煤火用度今年又出了亏空，臣已上了折子，还请陛下示下。”
皇上一皱眉问：“怎么又出亏空。统共就几千人，年年出千两银子的亏空。知道的是亲军开销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挪用了呢！”
亲军统领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说：“启禀陛下，亲军各卫都是精锐，装备总是比别的营讲究些。年初新换了些马屁，今年冬天又冷的早，所以开销大些。”
这亲军统领是太后家外戚，又得先皇恩宠，一向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眼下连理由都编排的敷衍。
皇帝点点头，统领刚要松口气，圣上又打量一下群臣，朝着角落里喊：“墨侯……”
“臣在。”墨连城打起精神跨前一步。
“你们京营和亲军同属禁军。开销应该差不多吧？”
“回陛下，京营在博平城外驻扎的大约有两万人。装备自是不如守卫宫闱的亲军，开销……可能无从比较。”
“哎……”皇上挥挥手说：“算算账总是可以的。”
“你们一年的马匹开销是多少？”
“大约三千两。”墨连城说。
“亲军呢？”皇帝问兵部侍郎。
“回陛下，大概五千两，还有亏空。”
“墨侯，那粮草呢？”
墨连城看看芴板说：“不到五千两。”
“亲军呢？”
兵部侍郎已经会抢答了：“八千两。”
亲军只有京营墨家军十分之一的人，吃的比墨家军还多。
亲军统领汗都下来了。
皇帝瞟了一眼督察院御史，御史立刻分析出形势了，上前一步道：“陛下，亲军统领亲眷放贷，逼死几条人命。折子一直压在吏部。还请陛下明示。”
亲军统领回头看殿外守候的侍卫。百官里只有他的侍卫可以在宫内走动。那侍卫赶忙溜走报信去了。
皇帝心中冷笑，太后今日被他支去了白云观烧香，一时半会回不来。
“所以……”皇上问兵部：“亲军的亏空是多少？”
“两万两。”
此时该吏部侍郎上场了。他本是骑墙，可是今天也看出势头不对了。
“陛下，关于放贷的案子，吏部在和监察院一起明察。眼下倒是另有两个案子报上来，一个山西的马商供称，自己花了五千两银子给亲军侍卫修葺宅院……另一个是粮商，据说在江南置办了铺户房产，地契都是亲军统领夫人的名字。”
亲军统领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
“请陛下明察，不要听信一面之词。臣虽说督察不利，可是并没有贪赃枉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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