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垂,倦鸟归巢。
连沛珍目送着余山亭和岳夏日上了马车,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卢乐邦送走二弟、三弟,自己登上马车要走,却被连沛珍一把薅住了袖子。
“你想做什么?”
他厌恶的看着下面的女人,她脸上的怨气似乎终年不散。
在小县城的时候,她偶尔抱怨也就算了,来到东京,他忙得脚打后脑勺,她帮不上忙无所谓,但天天都跟他抱怨这家贵妇的衣服她没有,那家贵妇的饰品她想要。
他一个小小的五品京官儿,哪有那么多银钱供她挥霍?
最让他受不了的有两件事,一是她推搡文娘,致使文娘流产,二是她想买什么东西竟然想要二娘付钱。
二娘帮他们的还不够多吗?
文娘流产,连沛珍居然连大夫都不给请一个,还是等他下值才急匆匆的请人回来。
大夫说,要是再晚会儿,估计文娘以后都没办法怀孩子了。
卢乐邦最气愤的是,连沛珍全无悔改之意,竟叫嚣着要找二娘给文娘看诊。
他再不知轻重,也不会让未嫁的二娘给一个妾室看病。
一项项累加在一起,他对连沛珍彻底失望,和文娘搬出去单过。
“大老爷,你今天别走了!”连沛珍眼含泪水,“你搬回家住吧!”
嬷嬷劝了她多少次,让她放下身段儿好好哄哄大老爷。
可她过惯了后院清净的日子,突然闯进来一个文娘,她恨不得到厨房拿把刀将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赶出卢家老宅。
后来她如愿以偿的让文娘滚出去,但大老爷也跟着文娘走了。
“再说吧!”
卢乐邦大袖一甩进了马车。
他一开始对文娘也没多上心,后来见她乖巧懂事还善解人意,心中的烦恼不自觉的说给她听,人也越靠越近。
如果不是大娘在状元楼与文娘打架,他还真没想过要把文娘迎进门儿。
“阿娘,我们回去吧!”
卢文韶搀扶着阿娘进门前回头看向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怨气翻腾。
阿爹从来没有想过,以他们家现在这种情况,有哪个好人家会愿意娶她?
身为父亲宠妾灭妻,天天不回家,除了必要的开销,家里也没有什么银钱供她出去与小姐妹聚会,更不要说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阿娘,我回房读书了。”
卢云松见两个女人神色都不好看,脚下抹油赶紧溜了。
这次落榜对他打击相当大,三郎现在已经入职朝堂,他还需要在学堂里重新读书,三年后才能再次科考。
现在他进到学堂里感觉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很怪,好像在说“为什么同时考试的兄弟俩只有一个人考中?”
有好多次他实在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目光,转身离开了学堂,回到了那群纨绔中做个蹭吃蹭喝的丑角儿。
“二郎,你别走!”
连沛珍满眼泪水的看着儿子,他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好!”
卢云松跟着她们进门,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的位置。
“二郎,你帮我劝劝你阿爹,让他回来住……好不好?”
连沛珍是没有办法了!
她有心想要软和,但看到大老爷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她气不打一处来。
“阿娘,你们夫妻间的事儿,我们做晚辈的不好掺和。”卢云松为难的拒绝阿娘,“在东京城里三妻四妾的男人不在少数,像阿爹这样只纳一个妾室的算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阿娘上次推的文姨娘流产,这是阿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我并不觉得阿爹是跟您赌气,而是他……”
“他真的不想和我过了,是不是?”
连沛珍双眼无神的看着儿子,连他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连他也要为那个小蹄子说话……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阿娘,别胡思乱想!”卢云韶狠狠的瞪了二弟一眼,“二弟他随便说的,您别当真!”
“不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
“那你阿爹为什么不回家?”
“阿爹需要点儿时间,阿娘你再等等。”
“是吗?”
连沛珍无力的笑了一声,打发两个孩子回去,自己回了冰冷的卧房。
原来这里温馨无限,现在只留自己一人,女儿找不到好婆家,儿子科考名落孙山。
她怎么就那么失败,自己男人留不住,儿女也不成器。
浑浑噩噩打开衣橱,拿出里面一匹雪白的棉布,这是打算给大老爷做中衣的。
现在他连家都不要了,又怎么会要这个呢?
不如……留给她用吧!
连沛珍甩开布匹往房梁上抛,一下没甩成,两下、三下……手臂都酸了才把布甩上去,站在凳子上将布匹打了个死结。
她伸脖儿试了试,还挺宽的,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走的痛快点儿?
连沛珍从凳子上下来,开门看了眼二郎的院子,书房里燃着灯,希望他别看的太晚,要不眼睛就熬坏了。
她转头看向大娘的院子,以后这傻孩子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对不起啊!我的孩子们!
连沛珍在心中默默告别,重新合上门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落栓。
她缓缓的走上凳子,双手撑着棉布,头放进去,脚下一蹬,人就挂到了半空中……
卢云韶刚回屋子,觉得自己心特别慌,喝杯热茶也缓不下这股子慌乱劲儿。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往阿娘的卧房跑,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见二弟也跑来。
“阿娘!”
“阿娘!”
两人惊叫了一声,赶紧上前放下阿娘。
卢云韶颤抖着手探向阿娘的鼻息,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心头陡然一松。
“你去找二娘,让嬷嬷去找我阿爹,快!”
“好!”
卢云松连滚带爬的往外冲,敲开嬷嬷的房门,吩咐她尽快把阿爹叫来,自己则跑着往二娘家跑。
新房他是知道在哪儿,到了门口“哐哐”的砸门。
“谁啊!”
门房不客气的大喊一声。
“我……我是你家夫人的表兄,我找她有急事儿!”
“你先等着!”
门房见来人满头大汗,合上门板去通知三夫人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