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能辨别的脚步声判断,应该是一个人。
李侘着实奇怪对方是如何准确找到这里的,而且此人步行而来,那么在附近一定有他的交通工具,也许还有接应的同伙也未可知,但此时顾不上深入思考这些了,他必须先集中全部精神对付眼前的情形。
脚步声在一段距离处停下了。
李侘便用清亮的声音说道:“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这儿没有武器只有酒,不介意的话请过来坐坐吧。”
没有回应。李侘也不打算再说第二遍,爱来不来。
僵持了几分钟后,脚步声又动了起来,越来越近。
大概在离李侘还有不到十米的地方,对方突然打开手电,一束很亮的光射向李侘所在的位置,李侘本能地抬手挡光。
“我说过,我没有武器。”李侘又强调了这一点。
那人打着手电继续前行。李侘被强光照着,也看不清来人,直到那人来到跟前大概有两三步距离的不远处。
“你在等我?”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人的语气并不冷酷,但也谈不上温情。
李侘被照得难受,直接说道:“你能先把手电放下吗?”
沉默片刻,那人把手电调到了相对柔和的档位,强光终于没有了,李侘慢慢把手放了下来,眯着眼想看看那人,但眼睛一时没能适应,除了黑乎乎的一团,其实也看不清什么。
李侘叹了口气,说道:“我并没有等谁,我希望谁也不要来。但既然来了,能聊聊吗?”
对方没有说话。
李侘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看那人依然沉默,李侘便继续说道:“你是来杀我们的吗?如果是,你放心,你可以随时下手,除了我,还有一个睡在帐篷里。”
“你不害怕?”那人终于又开口了。
“害怕有用吗?与其害怕,我更希望死得明白,为什么你要追杀我们?”这么说着的时候,李侘的眼睛已经慢慢习惯了手电的光线,那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罩着面罩,所以看起来的确是黑色的一团。
“把你的手伸过来。”那人下了一个命令。
李侘没有违抗,把双手伸向了对方。那人把手电塞进嘴里,迅速地用手铐铐住了李侘的手,并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李侘只穿着抓绒衫和牛仔裤,在这样的夜晚是相当单薄。那人充满戒备地用手搜了搜李侘的身体,确定没有武器后,又把李侘铐在了车门上。
看那人向着帐篷走去,李侘郑重地说了一句:“她是病人,吃了些安眠药睡着了,请你不要伤害她。如果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那人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不过他很快就从帐篷里出来,回到李侘身边,用手电筒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把他照了一遍,随后竟然捡起毯子继续给李侘盖上。
然后他好像是放松了下来,从帐篷里把能照明的东西都搬出来打开,终于不用摸黑了,不过正如李侘之前模模糊糊看到的,这人确实戴着面罩。
他在李侘对面坐下,看到那瓶威士忌,便伸手拿过来看了看,也放在地上。
“你的华文说得真好!你的胆子真的很大!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走投无路的人。”李侘淡淡地回答。
“你怎么发现我的?”
“直觉。”
“直觉?”那人大笑了几声:“别逗了,既然想聊天那就好好聊。”
“是直觉,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因为之前就有人想害那个女孩儿,所以我很多疑。”
那人没有说话。李侘知道自己的解释差强人意,不过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你和那女孩儿什么关系?”那人又问道。
“朋友。”
“你们要去哪里?”
“罗普西泊。”
“为什么?”
“死前愿望。”
那人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今晚有人来?”
“猜的,明天我们就要进入罗普西泊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你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人。”
“不知道你说的训练是什么,我只是比较喜欢推理。”
那人笑着说:“推理?电视剧看多了吧。”
李侘没有理会他的嘲笑,提出了自己关心的话题:“看来你真的是来杀我们的?”
“是的。”那人回答地倒很干脆。
“你的目标是哪一个?”
“你们两个咯。”
李侘惊讶地反问:“我们两个?”
“对啊。”
“为什么?”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杀手杀人不问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侘想了想又问道:“杀我们两个的报酬是多少?”
“很多。”
“我付双倍。”
“我以为你不怕死。”
李侘苦笑了一下:“那得看什么死法。事实上这也是我和你聊天的原因,进入罗普西泊等于送死,不用你动手,还能获得更多报酬。”
“看来,你家很有钱?”
“还行吧。”
“出身这么好,为什么要去那里送死?”
“这个与你无关。”
那人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如果我拒绝呢?”
李侘也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那你就动手吧。”
过了很久,那人才又开口:“不管你是不是故弄玄虚,我得承认你这样的人万里挑一。”
李侘没有回应。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那人说着举起手枪开始瞄准,李侘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子弹射进了李侘腿边的砂砾地里。
又一声枪响,子弹射进了李侘被铐着的手臂后的车门里。
李侘知道他把自己当猴耍,不过他既不吵也不闹,镇定而默默地等待第三枪。
第三声枪响,子弹贴着李侘的头也射进了后面的车子里。
然后那人放下枪说道:“你还真不怕死,我服……要说不怕死的人我见得也多,可是像你这么小小年纪的,还是第一次。”
李侘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人说道:“你我无冤无仇,你要杀我可以,但不要戏弄我。”
那人发出了笑声,显得颇为开心:“我猜,你是不是也是极限探险爱好者?”
李侘不再看他,也懒得理他。
那人自顾自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气度。”
面对李侘的冷漠,那人似乎并不介意:“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们可以继续聊天啊。”
“我的想法已经表明,你既然拒绝,还有什么可聊的?”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极限探险爱好者?”
李侘不耐烦地说:“我说了,这跟你无关。”
“那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你心里有很多问题,我心里也有些问题,我们交换?”
“怎么交换?”
那人想了想说:“那我们玩轮盘赌吧。”
李侘摇了摇头:“这对我肯定不公平。”
那人放声大笑:“你害怕了?”
李侘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不久他抬起头,看着那人慢慢地说:“好,那就玩吧。”
那人站起来走到李侘身边蹲下,打开了手铐,顺便把李侘的两只手腕捏在自己手里摸了摸,手铐已经在手腕上留下了红红的印子。
李侘没有反抗,任凭他摸,因为他有一种能力,通过比较紧密的肌肤接触,他大概可以感知和判断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而这其实也是李侘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他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中有一把迷你发射枪,在短距离内可以发射一种小型麻醉针,但因为太小,一是很难穿透太厚的衣服,最好是直接射向皮肤,二是射程很近,只能在彼此相邻或挨着的时候才能使用。
李侘没有把它带在身上,而是浅浅地埋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所以那人搜身时自然没有发现,而李侘如果想用,从土表下挖出来也很方便。
那人此时已经脱下了手套,他摸完李侘的手腕,又把他的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铐住李侘的手,李侘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的手长得真好,适合弹钢琴。你会吗?”那人答非所问。
李侘摇摇头。
“太可惜了!你家那么有钱,怎么会不让你学钢琴?”
“这个与你也无关吧。”
那人笑了,正当他作势准备继续铐住李侘时,李侘说道:“别用手铐了,可以吗?既然玩轮盘赌,应该公平些。”
那人继续握着李侘的手,却饶有兴趣地问他:“你会用枪?”
“不会……不过你教教我就会了吧,又不是训练神枪手。”
那人用从面罩里露出的两只眼睛,盯着李侘看了好久,忽然说道:“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