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宴的真正目的,是李侘想要拉近一点距离感受一下鹏哥这个鬼人。
面对李侘的问题,鹏哥答道:“我算半个地京人吧,我爸是地京人,我妈是南云人,我其实在南云出生的。”
“那你父母现在住在哪儿呢?”李相把话棒接了过去。
“他们都在南云。”鹏哥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么算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准确地说我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啊!为什么呀?”李相十分惊讶。
“简单说就是三观不合呗。”鹏哥不知为何有点脸红,说到这里时,自己独饮了一杯酒。
李相赶紧帮鹏哥把酒斟上,一边说:“三观不合,也不用断绝关系吧,是不是你父母都是特别严厉的人?”
鹏哥笑了:“确实是,相当严厉的老派人。”
李相叹息了一声:“唉,这个对我来说真是有点搞不懂了,一家人,至于嘛!”
“你有兄弟姐妹吗?”李侘轻声问道。
鹏哥挠了挠头:“有啊,我家有三个孩子,哥哥老大,姐姐老二,我老三。除了我,其他人都混得像模像样的。”
“成功的定义应该由自己来下,鹏哥,你不用在意别人。”李侘安慰了一句。
鹏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举起酒杯:“来,这杯我敬你们俩。”
李侘和李相都拿起杯子,三人又干了一杯,李相继续主动为大家斟酒。
“唉,其实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鹏哥抿了抿嘴:“只不过有时难免意难平,我承认自己是个他们眼中的败家子,但我相信我也有我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追求幸福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陷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李侘问道。
“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幸福?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是我骗不了自己。脱离家庭追求自主的生活,虽然我是自由了,但我并没有找到幸福。”鹏哥显得相当苦闷。
李侘想了想说道:“这个话题太大,泛泛而谈是永远没有结果的。鹏哥,你就从教小李子开始吧,先体验一下当一位既严厉又慈祥的好师父的幸福。”
鹏哥和李相都愣了一下,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李相说:“行啊,鹏哥,我太期待了!为了这份幸福,我俩再碰一杯。”两人于是再干一杯。
鹏哥放下酒杯后,低头说道:“老李,说真的,以前我不怎么喜欢外国人,不过你是例外。”
李侘沉吟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外国人呢?”
鹏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说不好,反正有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我申明啊,我没指你!”
李侘点了点头:“确实有这句话,这可真是个死结,无解……可是,不是还有另一句话叫‘四海之内皆兄弟’吗?”
鹏哥的脸不觉又红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哎呀,老李,我服了你了!”
不甘寂寞的李相这时又发话了:“不服不行,我哥的华文比我都好!”
鹏哥一边使劲点头,一边笑着说:“小李子,这不仅是华文好的问题,这是认知水平的问题,我们呀还是见识太少!”
李相识趣地说:“不是我们,是我,我的见识太少!”
鹏哥挥了挥手:“你可别这么说!我没上过大学,我的青春是在军营里度过的,本想以后也继续沿着这条路发展,可惜天不如人愿。离开军队后,没办法,也没别的本事,只好开武馆,结果也是开得半死不活的。咱们呀谁也别说谁,我还羡慕你年轻呢,未来还大有可为。”
李相好奇地问:“你怎么说得自己好像已经老大不小了似的,鹏哥,你多大了,方便说吗?”
“有啥不方便的,我33了。”
“不大呀,这还属于青春好时光!”
“行行行,那我就借你吉言再年轻一把……来,我们再干一杯!”
第一瓶葡萄酒快见底时,李侘就让鹏哥决定继续喝什么。鹏哥想了想还是选了和刚才一样的白葡萄酒,他说很好喝。
又吃过一巡菜后,鹏哥放下筷子。他犹豫再三,不知如何是好,终于笨笨地问道:“老李,你是不是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他心里心心念念想的是能见李侘的机会不多,很想更多地了解他。
李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抢先说话的机会:“那当然,我哥是个旅行家,去过的地方可多了!”李侘在心里笑了,李相的多话有时对自己来说真是帮了大忙。
鹏哥慢慢点了点头:“嗯,我觉得也是,看过世界才能长见识。”
李相继续神助攻:“鹏哥,那你去过些什么地方呢?”
鹏哥翻了翻眼睛想了想:“国内呢我以前属于中原战区,在那一带活动比较多,可是那完全不同于旅行,其实基本就是在基地里待着。国外呢我小时候倒是跟着家人时常出去旅行,因为我父母似乎执着于出国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时我还太小,浮光掠影根本没记住什么。”
李相认真地听着,然后有点浮夸地说:“哇,鹏哥,那你已经够可以的了,我除了郊区游乐园,还没出过地京呢。”
“哈哈哈,小李子,你这么说我心里可是平衡了很多。”鹏哥确实显得很开心。
“那是,谁能比我惨!”李相故意可怜兮兮地说,引得鹏哥更高兴后,才又关切地问道:“鹏哥,你为什么后来在军队待不下去了呢?”
鹏哥对这个问题显出了复杂的表情,他垂下眼帘,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唉,这个嘛,说起来有点复杂……等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们,好不好?”
李相见他这样也不好强问,就换了个话题:“鹏哥,那你现在和所有家人都完全不联系了吗?”
鹏哥好像自在了一点,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完全不联系了,其实我跟大哥和二姐的关系都挺好的,我能开这个武馆,多亏他们俩偷偷资助我。”
“真羡慕你有那么好的兄弟姐妹,我就没有。”李相落寞地说。
“可你不是有个这么疼你的哥么,我才羡慕你呢!”听鹏哥这么说,李相想想也对,不禁面露笑容,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看向李侘。
可让他俩大吃一惊的是,李侘脸色苍白,苍白地好像都可以看见他白皙皮肤下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
鹏哥一担心,不自觉地立刻握住了李侘放在桌上的一只手:“老李,你怎么了?”
可李侘在一刹那间就甩开了鹏哥的手,但几乎在一秒钟后,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还依然不太好。
他嘴角上扬了一下,淡淡地说:“抱歉,刚才确实有点不舒服,我常有这个问题,别担心。”
两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鹏哥对李侘还不熟悉,虽然刚才李侘的动作让他十分尴尬,但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也确实又冒失又鲁莽,心里正在懊悔,听李侘那么说,他真心以为他确实身体不好,但又只能在心里担心,嘴上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相却是十足震惊地张着嘴,和李侘相处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侘这样,而事实上比震惊多的多是深深的担心,震惊加担心的双重作用,使李相甚至在刚才都做不出行动上的迅速反应,除了傻傻发愣。
不过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李相很快情感大爆发,他跳了起来,跑到李侘的座位边,蹲下来用力握住他的双手,那双手凉凉的。他用略带惊恐的眼神看着李侘,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李相的行为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李侘带着一丝宠溺看了他一小会儿,然后迅速起身把李相拉起来,按回他自己的座位上。
李侘举起酒杯,这会儿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正常,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俩的关心,这杯酒我敬你们。”
李相看李侘是真的恢复了,立刻愉快地拿起酒杯站起来准备碰杯。
鹏哥却依然呆呆地,不过这次发怔是因为他被李侘最后的那个笑容迷住了。李侘不是第一次笑,但刚才的浅笑有种难以言表的高级感,他在心里感叹‘这大概就是天使的神秘微笑吧,可惜稍纵即逝’,突然耳边传来李相的声音“鹏哥?鹏哥?”,才把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他赶紧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