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我的神识被勾陈君从风月镜中唤出时,他不知何时已端着一盘山茶花,立于我对面,见我拿着风月镜一脸是泪动也不动,方才唤我。
我收起风月镜,抹了把泪,终于明白了他三次消除我记忆的一番苦心。自古忠义两难全,为臣时他选择尽忠,此乃战神之责,神君之责,龙君之责。三次涅槃后我方才懂他、敬他,也因此更加爱他。
也许有些事,只有假装不知道,知道了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心痛。对他我已经没有更多倾诉,只想他伴我余生的朝朝暮暮;对他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嘱咐,只想感觉他胸膛心跳的起伏。他的胸怀没有冷漠只有温柔和傲骨;他的守护没有虚伪只有深情和淳朴。我只想沉醉在一往情深的回顾里,纵使前方万劫不复,我的眼里只有他和幸福的泪珠,那一刻只有我和他,头顶祥和的云幕,脚下是幸福的乐土。
我走过去掂起脚,勾起他的脖颈,迎面给了他深深一吻。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一手端着山茶花一手揽着我,身体有些僵硬。
“不论你消除我多少次记忆,不论你封印自己多少真心,旧时笑声泪影,历历在我心上。”我一挥手施出一道真气,他端着的那盘山茶花便被弹上半空,洋洋洒洒地自空中落下,象一场从天而降的花瓣雨,将我们包围其中。
“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他长叹了口气,揽上我的腰用如同魔咒般的声音回应我的温柔。
“月儿,闭上眼睛。”他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听他胸中那颗赤子之心与自己的一颗心一同起伏跳跃的声音。只觉他一甩衣袖,一阵微风抚过,他拂了拂我额前被微风吹乱的碎发,低声道:“月儿,睁开眼睛。”
我缓缓自他怀中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我与他已置身于夫夫山顶,向下望去,满山的相思树,随风摇曳,沙沙作响,一望无际。山脚下,有一片寨子,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这是……白家寨?”想不到千年已过,此处依然未变。
“月儿,现在这里叫相思林。千年里,每思念你一次,我便种下一棵相思树,从此相思成林。如果思念有声,必定震耳欲聋。月儿,你听到了吗?我想你的声音……”
“为谁栽此相思树,相思林前望归路……”也许六界众生,总有一个人会牵动你的一生,总有一个故事会伴着你起起浮浮,总有一句话会让你声泪俱下,总有一场相思会带你深沉入梦。这条路很长,有他执手相伴,便觉所爱皆山海,山海皆可期。
相思林白家寨的尽头,有一处草屋,这间草屋,我记忆犹新,我与他初次盟誓便是在此地。那间草屋千年已过仍是当年的模样。只是院门外挂着两盏喜气的红灯笼,院内有一张香案,上面摆放着一对红烛和香炉,还有几个果盘。香案下,放着一对蒲团。草屋的窗户、大门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草屋里烛火通明。我在院外驻足,却不敢上前,倚靠在他的身边,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千年后竟有人同你我一样,将此当成了婚房。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相知。该有多深的缘份今生才能在最美的时光与你相遇。”我倚在他的肩膀,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切尽在昨日,眼泪情不自禁地便落了下来。
“月儿,你我,不是在最美的时光才相遇,而是相遇之后都是最美的时光。”他抬起手替我拭了拭泪,吻了吻我的额头。
突然一个十分违和的声音打破了这草屋的宁静。“咳!嗯!哎呀,我说,妹夫,我墙都不扶就服你!”听到这个让人头疼欲裂的声音我慌忙从勾陈君的怀里挣脱,一脸绯红。
“二哥?”只见我二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我们身后走了过来。
“你们俩有完没完,站在院门口都能腻歪半天,我也真是醉了,再不进来,我们这群等着喝喜酒的看客都要睡着了。”
“啊?”听我二哥一言,我向后一看,顿觉头昏脑涨,我们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堆看热闹的闲人。
“哎,老三,为了给你俩贺喜,我可是把天宫的琼浆玉露都弄来了,你二哥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说完手一伸香案上便多了几坛美酒,那酒香气四溢,果然是不是俗品。
“公主,快进来瞧瞧,我等按勾陈君吩咐,布置的喜堂,可还满意?”莫邪和干将也冒了出来。
“哎哟,操碎心的何止是二哥,皇帝不急急死剑灵,陪着你们上天入地,一言不和还得遭雷霹。”干将说完,猛然打住,仰头看了看平静如常的天空,这才放心大胆地长叹一声,“本剑灵,太难了!”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与我说话的是一位青春少年,健硕的身材,手中捧着一套喜服。
“可是,小白?”一千年不见,昔日的小白已修成人形。
“上天入地都愿追随公主的小白。”小白一脸的朝气。
“还有我!公主,你怎么才回来啊!这是孔雀宫的灵禽花了百年时间为你织成的百雀羽衣,是按大明孔雀王后的吩咐赶制的。”与我说话的是位妙龄少女,声音婉转如百灵。
“黄鹂?”望着修成人形的黄鹂我又有些声音哽咽。千年不见,故人依旧,往事如烟。
“娘亲?”人群中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俯下身,望见一个长相如海雒笙一般的小人,不,是如勾陈君一般的小人,约有十岁左右的模样,瞪着如星辰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我。
“你是……笙儿?”我弯下腰抚摸着月离笙红扑扑的小脸,眼泪忍不住似泻闸的洪水,流了一脸。
“娘亲,你与爹爹画中一模一样。”那个人精似的小人象他的父亲一样,伸出手轻柔地替我拭了拭泪,“娘亲,你怎么哭了?”
“娘亲……娘亲,见到笙儿高兴。”我一把抱起月离笙,一千年了,自他出生后,我便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如今再见,母子连心,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
“爹爹说娘亲去度劫了,度完劫回来,便会回到此地与他拜堂成亲。娘亲,你和爹爹是来拜堂的吗?”那孩子童言无忌望着我好奇地问道。
“拜堂……?”我望着月离笙天真无邪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月儿……我与笙儿,在此等了你一千年。”
“一千年……”我百感交集,默默地凝视着他,沧海桑田,岁月更替,他对我的这份情,却千年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