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以吻封缄

“月儿，你信我吗？”他望着我眼中却闪烁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是守护六界的战神，我当然信你。”我望着他的星辰之眸却有些心慌意乱。

“你可知，在经历了凡间的种种后，我竟然十分羡慕海雒笙，他能舍弃所有，与你相伴。可我却无法做到！他能坦言表白，可我却只能在这万物终结的归墟袒露心声。月儿，你，属于海雒笙，却无法属于勾陈君……”

心意相通，有时是一件折磨人的术法，对方所知所想，常常一览无遗。我的手渐渐冰凉，竟有些头脑发懵，完全猜不出他这话中的意思。我每次涅槃后我二哥便说我脑筋不大清醒，如今想来确实如此，不仅不清醒还十分愚钝。我方才还沉浸在他为我赴汤蹈火的舍命相救中，百感交集；片刻后便跌落在他含意深刻的话语里，冷暖自知。我有些迟钝地望向他，喃喃问道：“你，你是何意？”

他冲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甚至十分嫉妒禺疆的执著和月孤桐的热烈。禺疆说，这世间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在天际，一个深潜于海底。而我说这世间最远的距离是两颗彼此眺望的星星，永远没有交汇的轨迹。”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心明明装着我，装着我与你的两世情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自欺欺人？”我望着他，心中那朵灿若红霞的白莲却冷了下来，有时候，神和人一样，心里很难过，嘴上却很难说。

他望向我沉默良久方才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握起你的手，便会放下手中的剑，拿起手中的剑，便……无法再牵你的手。身为战神，我……没有选择。”他说的艰难，我听得痛心。

有的时候不怕人远就怕心远，真正的失望从来不是号啕大哭而是沉默不语。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一番言辞的用意。我突然也有些自嘲，嘲笑自己枉读经书上万年，竟参不破人间情爱。“最好的爱情，没有天荒，也没有地老，只是想在一起，仅此而已。”

“在一起……”他似喃喃自语地叹道，“不论是神还是人，不管有多好，只有他是你的，才有意义。感情到最后，只是看谁能留在你身边而已。神和人一样没有权利选择出生，只有权利选择生存。你即已知我真实身份，便知我此生职责便是守护六界。看到人间烟火，看到生命有序，看到因果轮回，看到六道往复，看到自己爱的人能平安喜乐，这便是战神的责任。”

“勾陈君乃六御辰尊，自是通晓万物，但有些事，看得清，却说不清；有些人，看得透，却猜不透；有些理，想不通，却行得通。总想六根清净，却事与愿违，总想事情圆满，却不随心愿，总想人心纯粹，却是，一厢情愿……”那一刻我大约是失望到了极点，望着他渐渐向后退去，自嘲地笑道：“尘世情缘尘世尽，天界规矩，我懂。”有时神和人一样都想扮演更好的样子，把真实的自己都藏进那些没说的话里。

“我们……我们……该回去了。”我落寞地望着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从憋得通红的眼眶中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目光却不忍从他的脸上撤回。神和人一样有时最难的是自我说服，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忘记和他的这段两世情缘。也许离开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我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他望着我，眼眶渐渐湿潮，那潭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掩饰不住，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似乎在那一刻翻江倒海一般倾泻而下。

“不要……不要……”我惊恐地望着他，被他心里涌出的寒意震惊的向后退去。“你不能拿走我的记忆，那是我在漫长岁月里唯一可以慰藉的东西，哪怕是摧心剖肝的痛苦回忆，我也不想忘记我和你的，过去。”都言晴空万里并肩同行不过泛泛之交，风雨飘摇仍不离不弃者方为一生挚爱。那个为我赴汤蹈火拔龙鳞逆乾坤的人，我，便是失了心也不会忘记。

“月儿……对不起……我的身份是我一生要守护的天机，这是我对天君的承诺”。他望向我一脸是泪。

“承诺？”我那时失魂落魄地站在他面前，突然无奈而又自嘲的冷笑了两声。“那你对我就没有承诺吗？”当凡人的时候我曾经以为伤心会流很多的眼泪，回归了神位方才知晓，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记忆的确是个折磨人的东西，有时不小心窥探到了一些事，才发现自己在乎的事，是那么可笑，自己在乎的人，是那么绝决，那些关于我和他的回忆原来在他眼中与他隐藏万年的身份相比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话。“这世间男子说的和做的果然均不一样。”

“月儿……对不起……欠你的情，下一世，我一定还你。”他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

“最美的不是来世，而是此生。”我那时绝望地看着他，满眼皆是悲愤。

他犹豫地抬起一只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欲抹去我今日的记忆，我催动了毕生的功力，与他的天罡正气拼命抗衡，努力想保住自己记忆中最珍贵的东西，可惜我却终敌不过战神之力，他一指点在我的眉心，我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倒在他的怀里的同时，我拼死让自己的元神出窍妄想保住仅存的一点记忆。

那日我的元神眼见着他抱起我的肉身，轻轻替我擦拭了脸上的泪，催动术法，将我脑中对那日归墟的记忆抹得干干净净。他抱着一无所知的我，突然嘴角扯出一个苍凉的笑来，轻轻吻在我的唇上，接着眼眶变得潮红。在这处万籁寂静得无人之地，那个一剑抵万军的战神，眼泪终是没能忍住，潸然泪下。男人为痛苦流泪谈不上刚强，若为爱流泪，却显得侠骨柔肠。只听他无比苍凉地笑了两声，抱着我向外走去，边走边吟道：“如果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恋；如果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如果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那声音在寂静空荡的归墟之眼听起来竟饱含着无尽的落寞和苦涩。

我的元神望着他以吻封缄后抱着自己出了归墟，将我放于钟山神上，叮嘱钟山神：“将她送回孔雀宫，只说她被龙伯所伤。归墟之事切莫提及。”那钟山神便点了点头，四蹄踏云，转瞬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