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宫三殿下龙云斐和九公瑶姬则转世为双胞胎,降生之时,彩云满天,鸟兽齐鸣,视为巫咸国祥瑞之兆,当即赐封太子和长公主,太子名月孤桐,长公主名月孤枔,桐枔取自兄妹同心之意,因兄妹俩命中缺木,便取了同音字的桐与枔,巫咸国十大法师亲自悉心教导。
我转世之地为大长和国,国都大理,那日恰逢十五,月圆星朗,长和王后产女,嫡女受庞,我降生时王宫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赐号明月公主。大理国民风淳朴,百姓皆善歌舞,我天生善舞,自小习得孔雀舞无人能及,更是无师自通自幼便会舞剑,说是梦中得一师傅传教,醒来后便得心法。初时只当是黄粱一梦,偶尔试之,那心法口诀却真真切切,威力颇大。自此便按梦中所记,白日里练习剑法道术,虽只在梦中所记,竞也练得颇有造诣,宫中护卫、将士皆不是对手,都道我无师自通,奉为神女。那日梦中记得师傅道:“恐你在凡间寂寞,便命黄鹂陪你。”醒来后便见窗下立于黄鹂一只,颜色鲜亮,机灵可爱,见到自己便叫个不停,每日出行便立于肩头,梳妆之时,便会衔来钗环花钿,读书之时也会翻书,颇通人性,自此便每日伴随左右,日子如流水倒过得安稳。
这便是我转世的前因后果。
那时只因我恃才自傲一时气盛,才口出狂言质疑天帝。只觉得此事尽是水神之过,明明他乃罪魁祸首,最后却成了遇难苦主,还不疼不痒地只是被罚封于终极渊,待我等转世历劫后方可出宫。如今想来,那禺疆乃天帝之子,真龙加身,难怪天帝有意偏袒。
我从孔雀宫中走出,门前的溱溪便是我与禺疆这一世孽缘的开始。那时我被父王锁于宫中,每日傍晚便会引一群灵禽在宫门前的溪边饮水投食。那时溪下有一尾黑龙鱼,每日在水面下与我相望。我闷了便会将每日的心事与烦恼讲与他听,可是他是尾鱼却从来不曾与我说过话,却能听懂我的心事。有时我便将自己的心事说与水中贝螺听,将贝螺投于河中。它便会将贝螺顶出河面,将自己的回复放于贝螺中,但自己却从未跃出过河面。
如今想来,那时他与我同病相怜,也不知年幼时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被天帝封印于水下。我不得出宫,他不得出水。如此境遇相同之人又遇在一起,难免会起相惜之意。待我再年长些,那尾黑龙鱼便再未出现。想来是禺疆四处拜师,苦练法术去了。待我随师尊前往圣母宫,便再也未见过他。当时我只当它是尾鱼,想不到却是尾龙。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常与贝螺说的心愿便是:“天下究竟是何等模样?凡界和仙界一样吗?真希望自己能亲眼瞧一瞧九州六界,遍历山河。”
那时他与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有朝一日,我定会为你谋得天下,带你遨游四海,踏遍九州,历尽山河。”
还有时我受了委屈便偷偷一人跑到溪边坐下,对着溪水中的那尾龙鱼流泪,“我母后常说我心口有白莲印记,藏有玄机怕天降劫难,不许我出宫,你身上有印记吗?你从来也没有跳出过水面你也被你的父母锁在水下了吗?”想来禺疆便是那时记住了我心上的白莲印记。
那时我还感叹:“可惜,你听不懂我的话,因为你是尾鱼,怎知我的伤悲。”
那尾龙鱼却衔了螺壳顶出水面,螺壳中有一男音娓娓道来甚是好听:“可惜,你看不见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里,怎知我的牵挂。”
那时我还当他这尾小鱼是安慰我,从来也未将他的话当真。谁知幼时的一段水中邂逅,却成了后来的孽缘。
我随手在溪边一点,溪水中的螺壳便尽数浮起,我随手拿起一只放至耳边,里面传出的却是禺疆的声音:“一辈子不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我最大的遗憾 !”
我将螺壳投进水中,又拿起另一只听到,“我很寂寞,因为我只能待在水里。你很孤独,因为你只能呆在岸边,我懂你因为我的心里装着你的寂寞。”
“我能感受到你孤独的心,你却看不到我寂寞的泪。”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的爱,因为我也许根本不在你的心里! ”
“这世间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在天际,一个却深潜于海底。”
“你看不见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中。但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溪中的螺壳里尽数是昔日禺疆对我说的话,我却从来也没有仔细地倾听过那尾龙鱼的心声。他的每句话都很伤感,在经历了终极渊的几番浮沉之后,如今听来我竟然十分理解他幽居深宫的寂寞,数万年前的我与他,的确是同病相怜。
后来禺疆学艺归来,正是我拜师学艺之时,他却再也找不见我。他被封于水下,又无法四处寻我,于是才到处搜罗与我样貌相似之人,行人祭送于终极宫,结果发现这些美人相貌相似却无法心神相通,更没有心尖白莲印记,这才让他落下一个徒有虚名的好色之徒,可怜那宫中一众美人竟未有一人得他雨露,就连人间绝色洛神也独守深宫上百年,最后还是难奈寂寞给他戴了顶绿帽子。原来不是因为我与洛神相貌相似才被祭江神,而是洛神与我相貌神似才被迫溺水而亡嫁入水神宫。玄月宫中禺疆丹青中所绘的仙姬,便是我。
我只管望着那溪水发呆,只听身后一人声音清脆地说道:“我这当舅舅的是既当爹又当娘。天下真有你这等见色忘子的母亲,把笙儿丢在一边也不担心。”
我不用回头,望着溪中的倒影,便知来人是正是我二哥和不延胡余。身下还有小白,头上站着黄鹂,小白口中叼着个篮子,里面正是我那苦命的孩儿月离笙,此时他似刚刚睡醒,正在吸吮着手指,躺在蓝中十分乖巧,一旁还放着那把承影剑。
我望着小白口中的篮子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是我刚刚涅槃,许多事都未完全记起,“十年过去了,笙儿怎么却如同刚出生一般?”
“你忘了玄丹山虽比不得天宫,但也是仙界,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在凡间生下他不过是十载,这仙界方才十日,可不就是个婴儿模样。”我二哥望着我道,一弯腰便抱起了篮中的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