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出奇地相似,十年前五国阵前我与阿娇夫妇恩断义绝,十年后结拜兄弟五国阵前再次割袍断义,这理不清的冤孽终是在今日要有所了断。
“要战便战吧!”海雒笙手一翻一杆银戟便横在阿娇的身前。
月孤桐见状赤宵劈出,我同时使出莫邪。海雒笙倒是颇有心计,专向我攻来,见我向阿娇挥剑银戟伸出,刹那便到了我身前,月孤桐替我挡下一戟,我趁机再次冲向阿娇。阿娇弱不禁风步步后退,海雒笙眼疾手快步步紧跟,月孤桐剑剑毙命紧紧相拦,我招招凌厉紧追不舍。就这样我与阿娇、海雒笙、月孤桐四人相互纠缠,打得难解难分。
我望着海雒笙只觉得他似换了个人,戟法如此陌生,即使他换了兵器,但招数应是相同,但那一招一式,我却从未见过。转念一想,十年未见,他与阿娇的孩儿都已十岁,这武功招式有新章法也不足为奇,只笑自己胡思乱想。正打得眼花缭乱,只听一声响,海雒笙的挚天戟与赤宵剑磕在一处,只震得月孤桐虎口流血,倒退几步,站立不稳。他刚要提剑再战,对面大长和国阵中却跑出一骑,那是我的五皇兄。
我五皇兄自幼习枪,一杆霹雳银枪舞得甚好。连我二哥也曾败在他的枪下。只是那银枪再好,却未敌得过海雒笙的狼牙擎天戟。海雒笙的一把狼牙擎天戟已使得出神入化,密不透风,我五皇兄才替我挡了不过二十招,便背部受伤,被海雒笙挑落马下。幸好我六皇兄和七皇兄及时出战,方才抢回我五皇兄。
月孤桐曾与我说,自那海雒笙出战,或伤或擒两军将领已不下五十人,但却不知为何从不至人死命。每次至伤后便罢手不战。
我只看得心惊肉跳,站立不安。我六皇兄使双刀,那刀明显不是狼牙擎天戟的敌手,没过几招六皇兄的双刀便被磕出了手指粗的口子,眼见已无力招架,那狼牙擎天戟若再砍下,六皇兄必伤及前胸。我七位皇兄,六位上阵,一位阵亡,两位被擒,一位落马受伤,只剩下两位。我血气上涌想也未想便冲了出去,用莫邪剑生生拦下海雒笙重重砍下的一戟,再一掌打在我六皇兄的马屁股上,将其赶了回去。
“我明月已非公主,无家无国。此战与他国无关!”
我只想撇清自己与母国和巫咸的关系,以免连累无辜。“今日,我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祭祀江神也好,匹配冥婚也罢,先问问我手上的剑!”
“阿月,你这是去送死!”月孤桐虎口震裂满手鲜血,无法握剑,急得大叫。玄甲军中冲来几员大将,将月孤桐护在其中。
百万人的军阵前,只见我一介弱小的身影,铠甲全无,发丝散乱,挥剑上阵立于那白袍将军、我曾经的夫君海雒笙面前,仇人相见份外眼红,而他却挥戟相向毫不留情。
当年我与海雒笙练习剑法时,他常说,“你的优势在于灵与巧,劣势是力道太弱,所以在那次斗武比赛时,便是以巧制胜。若是长时间与人打斗怕是一分也占不到便宜。”此后他教我与人应战时,要发挥灵巧,速战速决,不可在体力上消耗太多。我与他练剑时,他因知我弱点,便次次皆以力道压制于我,让我无法施展灵巧。也不胜我,也不败我,便于我纠缠不休。我恼了便道,
“谁如你这般死缠烂打,要胜便胜,一点也不利索。”
他却道,“如此佳人,近在眼前,若一招制胜,便少看了几眼,岂非不划算?”我面上虽恼,心中却甜。这冷面郎君偶尔也会有多情的一面,也是不易。
我在两军阵前,跑了神,前尘往事扑面而来,眼眶便红了起来。
他,近在咫尺,形同陌路;我,身在眼前,心怨难除。这世间之事当真可笑至极,昔日的夫妻如今却对战杀场,互不相认,我竞不知,再相见面时却是我逃不掉的劫数。百万人的战场之上只有我与他持械相望。
我不想与他多言,一抖莫邪便刺了出去,他倒识货,猛地一惊。
“莫邪剑?”
他在马上不便我施展,我故意虚晃一招,将他逼至马下。便连连使出与天共舞的前几式,谁知那海雒笙竞然还记得这一十二式《与天共舞》,忽然乱了戟法,边退边问:
“你,你是何人?你与陆压是何关系?怎会有那莫邪?”
我早已杀红了眼一概不答,只管挥剑。看他情景似乎已忘了当年说我的弱点,并未如当年一样在力道上压制于我,反而被我的巧劲牵制,一口重若千钧的狼牙擎天戟让我逼得步步倒退。我因急于求成,一味取巧,终于被他窥破了弱点,一戟挑来,我低头一躲,便将我头上束发的发簪挑下,散出了满头青丝。
也许此时他方才记起,我还曾与他拜过堂成过亲。
“明月公主,你,你,你莫要再打了……”他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没死在你的落日箭下,失望了?”我咬着牙,声音嘶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他回头望望那高坐于军前的千山暮,又看看我,收了狼牙擎天戟道:
“你走吧,本君不与女人动手。”
我手持莫邪立于两军阵中,长发飞舞,白衣飘荡,仰天长笑。
也许当年我于他是场意外,他于我却是场爱情。我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于他却已淡漠成水。那时我的内心早已兵荒马乱天翻地覆,在他的眼中只是比平时多些沉默罢了,这种战争,注定我,只能单枪匹马。
我不想再与他废话,抖了莫邪,使出了后六式。星君在陵中与我练剑时曾与我说,这《与天共舞》若同心同剑,便风云变色,天崩地裂。我与他虽一直未达到此境地,但也练到风云变色之境。如今只有我一人,也不知这与天共舞究竟可使出几成。
见我露了杀招,海雒笙才沉下心来,重新应战。他那狼牙擎天戟果然厉害,我用莫邪搅得飞沙走石,他用狼牙擎天戟使的电闪雷鸣,一招云中霹雳便将我狠狠砸下云端,莫邪脱手。
就在我落下之时,只听满山群狼咆哮,一阵熟悉的嚎叫中夹杂着一阵冷风便有一黛色袍子映入我眼帘,飞身上前接住了我。那人俯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教你的遇强敌运巧劲速战速决,你怎总也不记得?”我靠在那人怀中,竟如回到从前,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人长叹一声,“与天共舞,岂可无我?”我眼中一热,一股热泪便喷涌而出,虽视线糊了双眼,但接住我之人,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便是在陵中陪我十载的星君奎木狼。
今日的星君玄甲黛袍,风帽遮面,那一双金目却炯炯有神。他将我轻轻放下,目光凌厉地望向海雒笙。
“你我的帐,今日是否该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