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月孤桐望着我的一缕青丝,血红的眼中皆是泪水。他从自己发间也扯出一缕发丝,手握赤宵一剑斩断,与我的那缕青丝缠于一处。只觉得他拿着的两缕青丝似有千金。
“这世上大多数男人说的和做的皆不相同,但唯殿下始终如一。”说罢我双眼擒泪方从地上站起,转身望向海雒笙。
“今生无法履约,来世必当守诺。”
月孤桐说完将两缕青丝在火把中焚尽。“巫咸有巫术曰,将男女青丝缠绕于火中焚烧,发誓盟愿来世必结为夫妻,若有违此诺,则烈火焚身。阿月,希望你下辈子不要改名字,这样我才能找到你……”
我退去自己的喜服露出一身素白的纱裙,转身望向自己的母后。“皇天后土,大德昭昭,不肖女明月在此叩拜父母养育之恩!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明月万死难报,今跪谢父母之恩。”
我眼含泪水向母后连续跪了三个响头,直把额头跪出了血。拜完我也剪了一缕青丝,双手奉上算还了生养之恩。
我母后虽然年迈但立于身前,浑身颤抖,一言不发,知女莫若母。我此番一跪,她早已对我意了然于胸。此时大长和国因我受五国胁迫,若将我交出,则被天下人嗤笑不顾母女亲情,罔顾人伦;若不交出,则势必引发大战,荼毒百姓。且以一敌三毫无胜算。交与不交予母后而言皆是两难。若想保母国无恙,又可保母后不遭骂名,唯我主动与母国断绝关系,日后他们便再无法以我为由借机发兵。
“明月失德,有违伦理,还望母后下旨,废宁国公主之号,剔宗族家谱之名,断皇室嫡女之位,将我逐出大长和国,永世不得再入。至此明月无论为妖、鬼、魔均与大长和国无半分关系。”今夜之事,若我不与母国斩断关系,怕是日后五国必会以此为由,起兵发难,辖制大长和国,以至处处掣肘,尽失先机。我此时当着五国之面与母国脱离干系,他们便再难将我之错处推诿至大长和国,至此我也算为母国尽力了。
“皇妹!”我三位皇兄见我如此绝决即无奈又痛惜。
“我儿……我儿……不愧是我大长和第一才女。”我母后将我扶起,轻轻拭去我满脸的泪痕,为我整了整散乱的鬓发,望着我眼中尽是不舍,拉着我的一双手却不停地颤抖。
“来人……拟懿旨。”那日我母后从容不迫,始终保持着皇后威仪 。
“母后三思!明月在外漂泊十载,你若此时与她斩断关系,你让她一介女子何处安身?”
“此时与她断绝关系,失了母国的倚仗,明月如何逃出这百万大军?五国必将重导昔日覆辙,明月必死无疑。”
“君之所贵者,仁也。臣之所贵者,忠也。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兄之所贵者,友也。弟之所贵者,恭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儿等很好……自古皇家多无情,如今你们兄妹能在危难之时相互扶持,衰家甚慰。”
旁边内待宫拟好了召书,呈上懿旨并奉上皇后金印。那日我眼见母后颤抖着双手在废黜诏书上盖上金印,手拿诏书交付与我,满眼含泪望着我道:“巾帼犹知辱,裙钗可投戎。心比男儿烈,磨折当从容!母后此生还能见我儿一面,足矣……”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仰面倒下。
“母后……”我和三位皇兄同时扑了上去,只见母后气息奄奄,口中鲜血直冒。还未等御医跑来便已驾鹤西去。
“皇后娘娘早已病势沉重,卧床不起。此番得知公主远嫁,命臣等下了猛药,吊气提神。皇后言十年前未与公主见上一面未尽人母之责,更无法保护公主安危,十年后公主出嫁必尽人母之责,了未了之愿,无论如何也要来边塞与公主和诸位殿下见上一面。路上奔波,人参调气能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那御医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我拿着那卷血染的召书跪在地上,只感觉自己一身罪孽,连累自己母亲遭此大难。若非我强求母后下召贬黜,母后也不会劳心伤神口吐鲜血。天下哪位母亲能亲手斩断骨肉亲情?在家国与亲情面前,她是母亲更是皇后,想保全儿女又要兼顾家国,自己逼着她下此决心,无异于对重病在身的母亲雪上加霜。
“是我……是我害了母后。明月罪该万死……”那一刻我早已泣不成声万念俱灭,只求一死。
我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向阿娇走去。我虽然悲愤心中却无比清醒。“我……愿与你皇兄匹配冥婚,只要你放了我皇兄。”
“阿月!”月孤桐忧心忡忡地望向我。
“明月,不可!”我二皇兄立于囚车中,眼见母后惨死,我被逼配冥婚,肝胆俱裂,无奈却困于枷锁中无法动身。我能在死前为亲人做最后一件事,死得其所。
还未等阿娇答复,只听几国传令兵纷纷急报:“报!九江江水突然汹涌澎湃,自上游倾泻而来。”
听到此处,我方明白,千山暮大费周张阻止我与月孤桐成婚为的只是将我再次逼入绝境,旧事重演。想不到十年前我在此祭祀江神,十年后依旧逃不出人祭的命运。人算不如神算,阿娇不惜发动两国兵力逼我冥婚,为兄报仇,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禺疆做了嫁衣。
想到此处我突然仰天长笑,悲不自胜。今夜月空皎洁星光璀璨,十五月圆本以为是出嫁的吉日,谁知却是赴死的良辰。
“十年前公主人祭江神,保九江十年长安。今日还望公主大义再祭江神,解五国之祸,保天下太平。”
千山暮早有谋划,就等此时。在他的带动下,只听满山兵卒附和道:“敬公主大义,解五国之危!敬公主大义,解五国之危!敬公主大义,解五国之危!”
望着漫山遍野的火把,那一刻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解脱。
“放了我皇兄,我自当祭江,否则我宁可自吻而亡。国师知我绝诀。”我随手抽出莫邪架在自己脖子上,只觉那剑握在手中不停抖动。
“还请辅国夫人舍小保大,以大局为重。”千山暮振振有词,有理有节地逼迫阿娇。这五国之中好似只他这位国师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