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在终极宫的大殿之上,我与那禺疆在一众水族等人的簇拥下拜了天地。行了交合之礼,被送入了洞房。
洞房被安置在一处叫‘玄月宫’的东厢殿里。玄月宫,大抵是取了玄冥与明月名字中的各一个字吧,这禺疆倒是有心。常言道:喜气红烛应花堂,亲朋好友列两旁。新人同入天地拜,一条花绸牵洞房。想我明月这一生,两次拜堂,不论仙界,凡间,不论这终极宫还是白家寨却都无一名亲朋好友参加,不免孤苦。
玄月宫中,鲜花绽放,香气四溢。那喜房中,挂了许多的画卷。有一幅玄丹图,一座灵秀山下的河边,有一白衣女子在河边打坐,一青一赤两条蛇浮游在河中,河下隐隐有条黑龙鱼,打坐那女子神态、样貌却十分眼熟,颇有些与洛神相似。
还有一幅孔雀图,画的是九霄天外,一位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在翩翩起舞,那仙子的容貌竞与白衣女子一模一样,上书狂草两行: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
更有终极图,那图上分明画得便是终极渊上,有一白衣仙姬持剑立于水上,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似洛神又不似洛神,那画中人虽与洛神颇为神似,细细看来,却大有不同。洛神眼中尽是媚态,白衣仙姬眼中却是英气;洛神步履婀娜,白衣仙姬步伐果决;洛神脸带忧郁,白衣仙姬脸泛豪气,相似的脸庞不同的神态,果然不是一人。
禺疆做人未见如何,绘画的水平却很了得。能把人画得入木三分,只是这些画与我并无意义,却不知为何要挂在这玄月宫中。
我只记得曾经那年在白家寨时,我与那人也是如此,拜了堂,行了礼,我也是端坐于喜榻之上,那人与我同饮了水瓢中的水,也似今日这般,那唇,滚烫滚烫,吻得我无法呼吸。我恍惚回到了白家寨,耳边回荡着我与那人的誓言:“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天地君亲,同证此景。盟誓发愿,百年不分。
月儿,你等我,你要相信我,我会守你一世。”
我忽地脑中一凉,便推开了禺疆的浓情烈火。
“今乃吉日,妾愿为君奏一曲《凤求凰》以示凤凰于飞,百年好合,岂不应景?”我满脸绯红地望着禺疆道。
禺疆对我倒是百般柔情,猛地拦腰将我抱起,放在琴案旁边。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放眼天下,仅明月知我心,足矣。”说罢,他便怔怔地望着画上的白衣仙姬,喃喃道:“万年了……你可知你我相识、相知已数万年……?”
禺疆的话让我本已落到琴上的手又停了下来,“数万年?”我不解地问道,莫不是今夜这水神吃了酒,神识也不清不楚起来,那海王认错人也罢了,怎么这水神也竟将我认作他人。
但我看得清楚禺疆眼中份外透彻,他的眼睛虽不似那人有如星辰,却多了股邪魅的风流。“娘子,你可知画中人便是你,你便是这画中之人?”
“我?”我再向那画中仔细端详,画上的美人确与我神似,只是我从未有过此种服饰,也未曾去过这些地方,如何这画中人便是我?
“数万年前,那时我被那人封于终极渊下,美其名曰护我周全,不可出水,终日只能和水族为伴。一日我无意间拾得一只螺壳,那只螺壳中竟存着你的声音,那日我方知这世上竟有同我一般之人,也被自己的父王困于山中。你的烦恼竟与我一般无二。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你终日与鸟兽为伴,我终日与水族为伍;你从未出过山,我从未上过岸;你只可将心事藏于螺壳中,我只能将心事说与贝螺听。于是我号令水族到处寻你,方知你乃玄丹山孔雀宫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我只觉水神口中的仙子明月却非我这个凡人明月。
“至此,我日日化身龙鱼游至玄丹山下的河中,你每日傍晚均会坐于河边,隔着河水与我畅叙。只可惜我那时年幼被那人封印在水下,法力低微,无法与你说话。一日我与南海龙宫的不延胡余争斗,那时我被封印法力低微,连河中的虾兵蟹将都打不过,却偏要与那龙宫二皇子争斗,结果被他坐下的水麒麟咬得遍体鳞伤。那日我化身黑龙鱼守在水下等你出现,哪知你看我遍体鳞伤,竟伤心的落下泪来。那日我方知白孔雀泪可解百毒,治百病,你的眼泪落入河中,治好了我的伤。都说神仙一生漫漫无期,可本君这一世除了我的母亲是真心待我,这世间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那时的我在你眼中只是一条没有仙籍没有法力的普通龙鱼,彼此却能将儿时的心事尽数讲与对方,虽然你那时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但这却是那时我唯一的慰藉。”
“胡……胡言乱语?”我只觉得禺疆说的神仙名十分奇怪,这世上还有人如此起名。
我的话倒是把禺疆逗乐了,“对,就是这个胡言乱语,你幼时便是如此称他,所以他总是找你麻烦。我在水下听你讲述,便想找他给你出气,那时我哪里是那个南海龙子的对手。也是那日,我方领悟不论神仙还是凡人,终归是要凭实力说话。若没了生存的能力,如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是从那日起我在水下便寻名师,苦练法术,直到我遇见了那个道士。我苦练五万年,驭水之术无人能敌,终于能破除封印与你相见,谁知你却不知所踪……”
至此我方知这禺疆为何对白衣仙姬,他口中的玄丹山的明月公主念念不忘,大抵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更容易惺惺相惜吧。唉,偏是造化弄人,他终究还是错认了人。我这个明月不过是凡间的公主,哪里是他口中的仙姬。只是我意不在此,让他误会也好,反正今夜的结果都是一样。
见我半日不语,他又道:“罢了,你现在肉体凡胎,我说之事,你多半也不会记得,待日后我再度你些玄冥之气,助你涅盘,那时你便可飞升成仙,早晚你都会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