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附上那只大手上时,方季惟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只一下,紧接着又趋于平静,方季惟嗓音低哑,费力又固执的与我道了谢,他破碎的体面着,接着又缩回了之前的阴影处,唯一的那缕阳光都被他躲了去,可被我包住的手一点都没有动。
我此时切切实实的确认了自己心底的情绪,那是心疼,不示于人的这个方季惟,抓着自己手的这个方季惟,用那副破锣嗓子道谢的方季惟,都让心里心脏酸疼酸疼的。
我拿了拐杖站了起来,牵着方季惟的手,站在了方季惟面前,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隔绝方季惟与段清的视线,他看不见段清,段清也看不见他,我从未如此耐心的说过一句话,拐杖被自己丢在了地上,那只手附上了方季惟低垂着的脑袋,他听到自己说:
“方季惟,看不到他了......”
“我帮你挡着呢。”
“你抬头,不要害怕了......
“我......回家吧......”
......
两人被叶鸣送回了家,上车之后两人的手便也失去了继续相握的理由,各自默契得松开,紧绷后的神经松弛下来,被忽略的疼痛便浮上了水面,方季惟只能咬着牙,不发一言。我此时的心绪也有些纷乱。
他理不清更挥不散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方季惟的身影,右腿的酸软让腿部肌肉有些筋挛,两人就如从前很多次那般,缩在两个极端,靠着车门,安静的呼吸。
家里开着灯,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菜肴用罩子盖着,厨房的暖灯也亮着,锅上煨着汤,时不时咕咚一声冒个泡,我在方季惟强硬要求下,被叶鸣搀着进了房子,叶鸣送完人就出去了,我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食欲被勾了起来,咽着口水直接蹦到了餐桌边上坐好了,就等着方季惟进来,可十分钟了,门没有再次打开的声响。
“什么情况,怎么还不进来?”心中疑惑,伴着担忧,再次咽了咽口水,起身往玄关蹦去,正要换鞋,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
方季惟未曾想到我会站在这里,与听到声响转过头的我对上眼神时,眸中的情绪隐痛都未来得及隐藏,他只好慌乱又有些无措的避开了视线,将门关了,又垂下头去换鞋子。
“咳...怎么才进来......”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将鞋子放下,有准备蹦哒回去。
“别动......”方季惟快速的换完了鞋子,立马急切的起身去扶我,“我扶你。”
起身的动作有些急,刚被安抚平静下来的胃又有些造作的趋势,方季惟微微弓了弓上半身,很快再次挺直,让人坐下之后,便去厨房了,“我去端饭。”
话说的急,人走得更急,进了厨房将水打开,在水流极速的冲洗声的掩盖下,立马俯身呕出了一口清水,下午已经吐干净的胃。
方季惟都不知道还能吐出什么,庆幸的是刚刚在车上吃的止血药止痛药没跟着吐出来,又吐了两口水,方季惟压了压胃,那器官不紧不慢地抽了抽,带着方季惟的眉也跟着皱了皱,放低上身等着新一轮的呕吐,可手下的器官突然失去了力气般不再折腾,剩下的不适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漱口之后,方季惟将锅上的骨头汤盛了出来,陆续将热着的菜端出去,准备盛饭时,方季惟才发现陈姨细心的做了两锅,一锅米饭,还有一锅粥。
可能非常矫情,但方季惟每次都会在这种时候细细去体会由灵魂深处燃起来的温暖,每一次,他贪婪的享受着这一簇火苗带来的温度,小心的用手心护住,哪次被生活的不堪浸透时,他可以靠着这些火花撑过去。
他珍惜每次的温暖,却从不期盼下一次。
也因此,每一次的火光都足够让他震撼,惊喜。
或者,受宠若惊。
不想辜负,可他清楚自己的状况,盛得不多,但是却是他的极限,其实他半点没有胃口,尤其笼罩在油烟浓重的厨房之中,胸口闷的厉害。
我吃得极快,很快就将一碗饭吃到了底,“哇,方季惟,这个红烧排骨好好吃啊!比我妈......陈姨真厉害!”我语气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接上,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我再去盛一碗。”
“我来。”方季惟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放下手中浅了一个碗口的粥,起身去盛饭。
我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享受极了,“方季惟,是真的好吃!”
方季惟笑了笑,眼神宠溺,“陈姨手艺很好。”
“你吃不下就别吃了吧,吃多了胃也会不舒服吧?”我难得体贴了一回,发现了方季惟正在强撑,“你坐着吧,我吃多了动动。”接着便收拾起了桌子。
他只有一只手能拿着碗,并不着急,一趟一趟地来回蹦哒,方季惟一开始想制止,可还是随他去了,等人倒在沙发上揉腿时,才有些懊悔,不该让他收拾的。
“我就有点酸,没什么的,你别瞪我了,再瞪我会以为你要和我干架。”我有些无奈的开口,被方季惟盯得他连腿都不敢揉了。
“上楼吧,洗个澡我等会帮你敷一下。”方季惟伸手去拉我,“你房间的床单陈姨都洗了,你还是睡我那里吧。”
我洗完澡出来后,发现方季惟也已经洗漱完换好了家居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支钢笔,斜着身子显出了些许的慵懒,被胃里突然的抽疼激了一下,习惯性正要拿笔去抵住那个器官,一抬头,发现我已经出来了,穿着睡衣,头发还在滴水,浴室的蒸汽似乎磨平了我的菱角,连眼角都微微泛红,透着软弱。
方季惟让我吹完头发在床上躺好,在床尾用冬天的被子垫高,示意我将脚搁上去,“黄石说抬高会舒服一点,你躺好先。”
方季惟又去卫生间端了一盆热水,把毛巾放进去烫了之后挤干,有些急切的放在我腿上,毛巾很烫,我觉的腿上仿佛放了个火炉,温度一层层的进入到骨头里,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