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这样做。”
程若华声线平缓，神情平和道。
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复白天在众人面前那一副心急火燎、受尽委屈的模样。
无形的威仪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渗透出来，令萧氏都为之一惊。
程若华抿了一口姜汤，继续说道。
“母亲您知道，婆母并不喜欢我。”
这一句话出来，萧氏便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是的，萧氏当然知道。
她还清清楚楚地知道，若不是女婿为女儿跪地七日、以死相逼，成国公夫人聂氏与成国公仅仅只有世子这一个宝贝儿子。
女儿便绝对不可能嫁入成国公府，成为尊贵的成国公世子妃。
至于成国公夫人不喜欢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媳妇的原因，则为京城人士共所周知。
成国公夫人聂氏在尚未出阁前，便和现任礼部尚书夫人安氏情谊甚笃。
在穆世子与宋府嫡长女宋青岚尚未长成之时，两家夫人便主持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都生得粉雕玉砌。
当在公开场所站在一起时，便如同天上的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再是般配不过的了。
若不是在一次重大打猎活动中程大姑娘救了穆世子的性命、穆世子因此对她一见钟情。
宋姑娘和穆世子，也许早已成为人人艳羡的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如今宋青岚嫁入皇家成为比照世子妃更加尊贵的端王妃，穆世子也娶了心上人，两个人也算各自有了一个好结局。
可是，聂夫人也一直因宋氏而对程若华心怀不满。
程若华知道这一点，萧夫人知道这一点，甚至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程若华的神情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她继续说道。
“谷雨和宋大姑娘长得相当相似。”
萧氏听到这句话，霎时睁大了眼睛。
她又急又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世子怎能如此！”
“他当然能够这样做。”
程若华依旧平平静静，她撩起衣袍，径直跪在萧氏面前。
“所以，请求母亲赐药。如果没有那一味药剂，女儿在成国公府必死无疑。”
此时已是深夜，一片灰黑，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
在暗沉沉的屋子里，萧氏与程若华长长久久地对视。
最终，萧氏还是屈服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亲自打开暗室的门，拿出了那一味药剂。
第二日早晨，程令萱照例起来。
带着妹妹跟着顾姨娘一起，前往萧氏的院落给她请安。
这段时间，她们这些庶女们的饮食和服饰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程令萱猜测，可能是因为庶女们都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萧氏想要将庶女们送人做妾，或者随便找一个面热心苦的家庭许嫁。
可越是如此，面子上的功夫就越要做到位。
程令萱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她要为自己的婚事未雨绸缪的时刻。
程莹莹的脸上仍然挂着傻乎乎的笑，在小路上一蹦一跳地走着。
程令萱凝视着，妹妹天真无邪的背影。
她完全能够预料到，如若自己所嫁非人自身难保，妹妹在这深渊巨口一般食人骨血的广阳侯府，又将经历什么……
是被主母和嫡姐磋磨致死，还是被随便送到一位七老八十又贪花好色的老大人府上。
此时，程令萱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和妹妹走到主屋内，规规矩矩地向坐在上首的萧氏和长姐问安。
“母亲万安，大姐姐万安。”
“五妹妹好，九妹妹看起来比之前好上不少。”
程若华柔声道。
她仍穿着长长的白衣，说是为自己死去的孩儿祈福。
她的眼睫上，甚至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可是程令萱本能地知道，长姐此刻的心情应当是极好的。
相比之下，萧氏的神情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神情凝滞，坐在主位上，像是一尊佛像。
见到两个庶女走进来，萧氏也仅仅只是微微向她们点点头，完全不发一眼。
气氛一时相当凝滞，满屋子的姨娘庶女们都不敢说话。
最终，还是贤良淑德的嫡长女程若华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她先一一问过姨娘和妹妹们的身体状况，然后捡着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谈话。
几位姨娘和庶女们也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甚至开始进行一些正常的交谈。
屋子里的气氛一松，显得其乐融融。
程令萱隐藏在庶母与姊妹们中间，偶尔中规中矩地答上一两句。
可这其乐融融，也终究只是美好的表象而已。
这无比温馨的阖家欢乐景象，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程若华你这个逆女，给你老子我滚出来！”
广阳侯爷程修着早已包扎好的伤口，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姨娘庶女们噤若寒蝉，缩成一团，全都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氏知道程修一向极其重视女儿们的名声，可又忍不住为自己的大女儿辩护。
“若华才刚刚失去一个孩子，老爷也不必过度苛责她。”
“这也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跑回娘家，要求与丈夫离婚的理由！”
程若华从容不迫地跪下，仰起头看向父亲暴怒的面孔，泫泪欲泣。
“父亲，请求您不要苛求母亲，这全都是女儿的错。”
程修暴怒之下，伸手想要去打女儿，却被萧氏强行拦住。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程若华似不堪忍受地低下头去。
可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程令萱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抹诡秘的微笑从她的嘴角滑落。
突然之间，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明黄色的旌旗越过大街小巷，停在广阳侯府门前，引得路人议论纷纷。
侯爷的贴身长随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禀报。
“侯爷，有圣旨来了！”
皇帝亲自下达圣旨，声称因为长阳侯爷程修抗击流民有功，从三等侯晋为二等侯。
并赐绶带一条，千年明珠一颗，金银珠宝无数。
此事一出，广阳侯府喜气洋洋，阖家欢乐。
似将大姑娘和姑爷不和甚至想要和离一事所带来的阴影和痛楚，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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