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平凡

杨洛和林文回到家后，此时才算告一段落。

大街上人头攒动，喧哗的声音震耳欲聋。一个中年男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不停地摇头，脸色有些涨红，似乎是被酒精麻痹了神智。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脚下步伐踉跄，身体左右晃荡，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得乱窜。他的样子很狼狈，也很凄惨，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脚下拖着一双黑布鞋，跌跌撞撞地向家走去。

"爸爸，你别这样行吗？喝酒误事啊！"杨洛焦急的喊道。

杨洛的父亲望山，年轻时吃喝嫖赌、纵情享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迷上了赌博，而且越来越厉害，经常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他的前任妻子是杨洛的生母，被他虐待后卧轨自杀。现任妻子叫红艳。三年前，红艳的丈夫在执行任务时牺牲后被匪徒烧了房子，她和九岁的林文无家可归，也是这时候遇见了望山。可怜红艳结婚后才发现他的真面目，现在为时已晚，不知绝望了多少回。红艳怕被报复，不敢跟他提意见，更别说离婚。于是，她只能不让两个儿子接触这种东西。

家境贫寒，四壁透风，窗子上糊着的纸也被北风刮破。都知道，人总是越赌越穷，不要妄想通过这种不良方式来改变命运，这只会让你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总而言之，这个冬天不好熬。

望山喝醉了，眼睛微闭，嘴角流着口水，不断呓语："再喝，我再喝一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又开始了，真麻烦。”林文念叨着。

"林文，你爸又输钱了。”

林文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妈，你们先扶着他到楼上吧。杨洛还小，还是不要接触这些事了。"

红艳抹了一下眼泪，点点头，然后扶着她的丈夫往楼上走去。

楼上被收拾得很整齐。

红艳把望山安顿好，又去厨房煮饭，接着给他倒上一碗白开水。

望山摊在床上，依然嘴里嘀咕着什么。红艳手里紧紧握着仅有的三百元，一张一张揉搓，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小文啊！你长大了，应该懂事。”

“嗯。”

“你看看现在，家里已经没几分钱了，你爸爸还欠外债，为娘的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你爸爸又输了八百块钱，这个月又得赔外债……”

“嗯。”

“如果再这样下去，咱们一家人连温饱都快成问题了。"

红艳弯腰坐在椅子上，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杨洛躲在门口没有进屋，听见继母那伤心欲绝的话，他的鼻子突然变得酸楚。

林文出了房门，颤抖着走向门外，屋里的烟熏味呛得他难受，走到屋外的草垛旁，睁着眼睛，躺在上面，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十一月大雪将至，寒风凛冽，呼吸一口，都感觉到肺部一阵冰凉。

“就这样认命吗？再等等吧，春天会到的。“林文喃喃自语，安慰自己道。

过了许久，林文双手撑着稻草站起来，抖抖衣服跺跺脚。母亲双手龟裂，不宜碰水，洗衣做饭这些杂事便交到林文手里。林文叹了口气，回去为家里做饭

忙活了好一阵，已是夜里十点半，林文把两道菜放在厨房备用。他把摸布沾上水放在盘子底下，剩余的菜就被他端到茶几上。他扫完地后洗洗手，在屋外台阶上休息。红艳看着坐在儿子说道："小文，你进来吧，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林文缓缓站起身，迈步走进院子，"妈，找我有什么事情？"

红艳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道："小文，有些话妈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许哪一天就撒手人寰了。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所以，妈求求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吗？"说完就因体力不支跪在了林文的面前。

林文看得心中一痛，“人活着就有出路，咱们都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过上幸福的日子的。"

"小文你别劝我了，肝癌晚期，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妈妈我活了四十多年，早就想通了，死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吧，妈挨家挨户借的钱是供你和小洛上学的，不许给妈用！"红艳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可妈妈舍不得你们，妈妈想让你们幸福，想看着你们娶妻生子......"她抚着林文的脸。咧咧嘴，干燥的嘴唇渗出血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加油孩子，照顾好……”

“妈，我知道，照顾好弟弟和父亲，我会的。”

“照顾好自己。”她笑到。抬起的手渐渐放下，余温留在心里。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但人的身体总归是有承受限度的，肩上的担子多了也会超负荷。母亲是普通人，她也会累。

今夜无眠。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老天爷，日子会有出路吗？”林文这样想着，抬着已故的母亲进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七岁时生父的纪念礼物。

林文一遍遍说着抱歉，内心止不住地受谴责，在徘徊于惆怅中反负煎熬，最终咬咬牙，把它典当掉给母亲买了简易木棺。直至今日，林文想起这件事是仍然会心痛，化为梦魇反复折磨着他。

林文给母亲找到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衣，找到一块地，将母亲埋在那里，拜了又拜，最后直接跪在此处。

他深呼吸几下，嘴唇抖了抖，眼睛湿润起来，喉咙干涩，极度的疲劳让他站不起来，干脆在旁边躺下。

他也顾不得会有野兽出没，双目紧闭，环抱住头。泪水滴到唇边，抿了抿嘴，低声啜泣。“妈妈，我舍不得你。”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鹅毛般大雪，他浑然未知。

他只记得自己睡着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去多久。

他四肢发麻，手指冻得通红，眼望着四周那茫茫白雪，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归宿。林文搓搓手，哈了几口气，伸伸胳膊后继续躺在原地，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