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卧床

许云月不过寻常人体质，挨了夙夜的冻，还饮雪充饥，刚被抬上了塌便发起了高热，持久不退。

昏沉沉间，又像是思绪飘忽，皆归去梦乡。

与先前不同的是，许云月这次没忆起那个异族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素净的美妇人，虽未施粉黛，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是掩盖不住的闺秀风范。

她终于不是那个被禁锢住的魂灵了，许云月看向美妇人身旁扎着两个小发髻，约莫十二三的姑娘，竟与自己一般模样，又或者说，这就是她自己。那个已经忘却的，却又曾经真真正正存在过的自己。

许云月十四岁时生了场大病，整整三月起不来床，再次清醒时，十四岁前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阿母告诉她，她叫许云月，是许家的庶女，先前的十四年只是个寻常的再不能寻常的世家小娘子，连景京都未曾出去过。

看到这个曾经的自己，六年以来的世界观正在一点一点开始破碎坍塌。

“阿昭，你想不想过上不再漂泊，再不必忧心吃饱床暖的日子？”

女孩懵懂的点了点头，那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好日子。

安身一隅，若能过得像个世家娘子一般，那更是再好不得了。

美妇人带她跋山涉水，月余后来到景京，美妇人说，这里是她自己的故乡，是这世间最为繁华的地方。

那里的天空，星月都被灯火霓虹遮挡住，而下是热闹的街市，叫卖声不绝，别有一番风韵。

但她不懂，为何这里的山上修筑着亭台，环城的溪流叫做护城河，与边疆亦或是偏远之地大有不同。

美妇人领着他进了一家修建在高山上的医馆，同里面的人密谋许久，出来时早已是满面泪痕。

“日后一定要听阿娘的话，”美妇人的睫羽颤了颤，潸然泪下，哽咽道：“新阿娘的话。”

女孩甚是疑惑不解，眼睁睁看着美妇人走远，正伸手欲捉摸斜阳射过美妇人乌发的那一缕光束。是啊，光是抓不住的。

她还来不及痛哭一场，医馆中走出一个浑身戴白的女子，像美妇人一般握住了她的手，但不同的是，那女子使得气力极大，像是要把他的手骨捏断一般。

“我是你的母亲林霜宁，此后，你便是许府的三娘子，许云月。”

哪来的什么偏心，她不是真正的许云月，又何谈和阿姐一般，得到阿娘同样的宠爱。

没有一个阿娘会将女儿独自一人丢在冰天雪地里，许云月一遍一遍的在心中默念，记忆深处的枷锁隐隐松动。

她的阿娘在夜里起风时，会起身替她掖紧被子，那仅是她偶尔惺忪双眼是模糊瞧见的。

日子虽苦，但她挡风的披风永远是崭新的，系上去后，一点儿风也吹不进去，只觉得暖融融。

来许家后的披风，到头来也只有一件，缝缝补补，早已是破烂不堪了。

这绝对不是许云月所想要的，她将要试着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