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箖是在三月的时候出现的。
她来的那个清晨,没有征兆的下了一场小雨,雨水打湿她裤角的一侧,还有鬓角一缕青黑的碎发。
不可否置,她身上带着学生独有的青涩,在路上碰见同龄男生时,她的手会紧紧拽住两边的书包肩带,轻轻扫过对方一眼,又波澜不惊的移开。
自我介绍的时候,温箖的眼睛会微微向下弯一些,面颊中间晕出一点粉色,但仍旧保持着怯生的笑容。
她的书桌在班级最内侧的中间,那场小雨过后,阳光便透过槭叶,穿过透明玻璃,肆意倾倒在温箖的背肩。
若是太阳刚出头的时候,那阳光倒像是轻飘飘的发光羽毛,拂在脸上有些莫名的悸动。但南方的天气总是不放过人的,接近四月的中午,桐城的天气已经有些厌烦了。
温箖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双手百无聊赖的撑着凳沿,桌子上还放着一本铺开的历史书,她偶尔滑动指尖翻过一页,偶尔又抬起头望向窗外,棕色的眼睛便会亮成一只琥珀。
她来到桐城已经十天了,她和之前一样不爱出门。只是纷乱的记忆里,桐城的橡树总是会和闪过的从前重合,温箖的心又会猛然跳动起来,顷刻间变成沸腾的水。
“你怎么突然转学到这里了?”
这是班主任接她那天随口问的一句。
温箖将伞微微向上扬起一些,刚好对上班主任的视线,她回答之前习惯性的露出笑容,巷口的风卷着些雨珠黏上她的眉梢和鬓角。
“家里做生意,就搬到这里了。”
“还习惯这边的饮食和方言吗?我们这的方言其实和普通话没什么差。”
温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眼睛里的湖泊有些荡漾。
“嗯,确实大部分都听得懂呢。”
不过,要是真掏心问温箖为什么搬来桐城,她也根本答不出个所以然。
她顿时感觉一阵苦恼涌过心头,投降似的趴在历史书上,脸埋在手臂的空隙间。沉寂几秒之后,任命似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本新的日记本。
这已经不知道是温箖十天以来翻出来看的多少次了,前几次看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掉眼泪,纸黄色的课本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2126年8月14日,今天我就要嫁到桐城了。想起年迈的父母,我昨天一个人哭了很久,蒋钦在一旁安慰我。”
再看到这些文字,仍旧如铅水般灌进她的胃里,接着便是冬日煤炭烧起的烟气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刺得她眼睛有些痛。
我一个人很害怕。
温箖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倾诉。
她想念父母,想念哥哥,想念傅婧,想念一切陪着她的人。
最想念的,是蒋钦。
可是…
温箖感觉自己的眼泪是真的止不住了,她其实很少哭,频率最高的时候是和蒋钦吵架时。她把脸移向窗帘边,阳光把她眼睛渗出的泪珠闪成了珍珠。
我靠近不了他。
有时候远远在走廊上看见蒋钦时,温箖会不自禁的一直盯着他,高中的蒋钦和她记忆中还是有些出入的,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丹凤眼的形状,却不向上扬,阴郁的长睫毛,有些畏人的下三白。
温箖慢慢向他靠近,可越接近他,温箖感觉仿佛有透明屏障阻挡着她一样,她的耳边是蒋钦熟悉的语调,却始终站不到他的身边。她的声带开始失灵,耳鸣占据整个大脑,五脏六腑莫名有了极端的重量。直到她往后退了几步,一切才又回归正常。唯一能安慰她的,便是她能接近蒋钦的距离越来越近。
午休的铃声打断了温箖的思绪,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窗帘被相继拉上,黑暗占据了她的视线,温箖有些困顿的趴着,眼皮慢慢合了起来。
“滴滴,滴滴”
温箖的手表无故响了起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温箖焦急的想要关闭铃声,但手表却像失灵似的无法调整。她的额头渗出微微细汗,慌乱的望向教室里的同学,怕有人投来责怪的眼神,但其他人却像听不到铃声似的,没有一丁点反应。
“系统已成功激活。”
一阵机械女声在温箖脑海中回荡,让刚刚落地的心又瞬间紧绷起来。手表屏幕上的时间跳动了一下,温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已然有些发热。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阵机械女声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温箖综觉得自己心像被什么牵住了,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透明丝线包裹住了心脏。
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深深叹了口气。
手表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数字——
“2116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