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墓地里,一排排墓碑横七竖八地矗立着,犹如威武霸气的骑士,向世人庄严宣告自己的使命。
墓地里缭绕着阴森森的邪气,一阵风刮来,携带着丝丝缕缕的呼啸,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成千上万的墓地群里,最外围的一个墓碑相比其他墓碑,占地面积更大,修建也极其豪华,引人注目。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墓碑,不像其他的墓碑周围长满了青青杂草,干干净净的坐落在地,焕然一新。
显而易见,应该是常有人打扫。
巨大的墓碑上刻着墓主人的名字,还紧紧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背景是繁华的院落,照片是个年轻女人,模样已经变得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她抱着一个小男孩在笑。照片斑驳的痕迹很明显,边缘处还沾有些许苔藓,点缀着青青之色。
此时,墓碑前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手捧鲜花的男孩,他们身后还整整齐齐站着两排毕恭毕敬的彪形男人,每人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祭祀的奢侈品。
来此祭奠不在人世间的亲人的市民,看到是赫赫有名的陶家,全都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议论纷纷。
“我靠,那边是陶总吧?”
“嘿,那当然了!那可是我们全市首富——陶艺兴大陶总!”
“每年都来纪念亡妻,真是个深情的男人啊!”
“是啊,多好的妻子啊,可惜年纪轻轻就走了,可怜了孩子从小失去了妈妈,没在妈妈疼爱的怀抱里长大,唉!”
“听说后来陶总续娶了后妻,但是却不受他儿子待见。”
“听说自从妻子亡逝,他儿子就和他闹掰了,有时候还大吵大闹,弄得别墅鸡飞狗跳的,只有在祭祀这一天父子才会维持短暂表面的和谐关系而已。”
……
一时之间,声势浩大,场面甚是壮观!
听着周围的人如同炸开了锅的沸腾声,陶耀杰面无表情,却没发怒,因为母亲临终前特意叮嘱他:不要整天……和人打架,要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这样……妈妈在天堂里也会感到欣慰的……
话还未说完,擦拭着陶耀杰哭得梨花带雨红肿的小眼的手,就苍白无力垂落下来……
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小小的陶耀杰被打击得撕心裂肺,哪里还听得进她说的话,只知道边喊妈妈边摇她慢慢冰冷的身体,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令在场的所有医生无不抹泪……
少年今天少见的身穿一袭白色校服,还打着领结,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常常说想看看他穿着校服长大的样子,那时他还尚且年幼,不懂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拍着小胸膛说长大以后天天穿给她看。
一别十年,恍若昨日。
时光荏苒,一转眼,竟然阴阳相隔!
永世都不能再相见的分离,大概是世间最大的沉痛,永远留给亲人的煎熬,带来的心伤和疤痕莫过于无时无刻都在摧残、折磨脆弱的心脏,而母亲的死,是陶耀杰的一块心病,同时,也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凡是听见有人提起亡母,都面露难色,凝重的浓浓戾气笼罩着脸,甚至……为此大动干戈和人干仗,初中班上两个精神小伙调侃他有爹生没娘养,结果他恼羞成怒,以一敌二,打得人家进了医院,自己也鼻青脸肿的被叫家长。
母亲的突然离开,让他难以承受,如遭雷击,感觉天昏昏沉沉像是要坍塌下来,痛苦困扰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想从失去至亲至爱的母亲的悲恸挣扎出来,却被一直缠绕着神经的恐怖如斯的阴影伸出魔爪狠狠地掐住脖子,使他呼吸困难,挣脱不了束缚。
多少次,梦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多少次,一帘幽梦,受惊而醒,后怕的发觉身边竟无一人,梦境里梦见的人和出现的画面早已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甚至……那人的笑脸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只留下淡淡的忧伤和数无尽的思念。
陶耀杰搜索记忆深处,母亲日渐消瘦的咳嗽,有时候自己明明已经看见她咳得出血了,但是她却强撑着,无力的笑:“妈没事,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过几天就好啦,小杰乖……”
眼角似乎闪过泪光,陶耀杰伸手抹去,晶莹透亮的泪水,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哭了,泪水表达了他难以愈合的伤口,承载了他莫大的痛苦,在他心上刮了无数道痕迹,鲜血淋漓!
“母亲,孩儿来看望您了,您还好吗?过得开心吗?”
“是不是又没睡好?有没有没按时吃饭?”
少年蹲下身,脊背微微抽搐,献上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玫瑰花。
花香四溢,芬芳馥郁,书上说,红色的花瓣不仅能代表爱情,它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同时也能深藏哀愁和悲伤。本该好闻的鲜花,闻在陶耀杰鼻里却异常的难受,朵朵扎心,瓣瓣血泪!
陶耀杰懂得了母亲没说完的话,也明白了母亲在还未离开时天天的唠唠叨叨,那时他还小,不懂事,是附近街头巷尾的熊孩子霸王,成天贪玩成性,调皮捣蛋,跟人打架,静不下性子,天天有人找上门来告状。
母亲怕他闯祸事情越闹越大,就忍着病魔的万箭绞痛,拿着《安徒生童话》拉着他要讲故事,说这是妈妈小时候最爱的童话书,得多讲给你听。与其说是讲故事,倒不如说在有限的时间里多陪伴他成长更贴切一点,而他,却毫不知情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还烦躁的推了母亲一把,生气的跑了,只留下母亲难过的哭泣……
母亲走后,他小心翼翼的收藏那本《安徒生童话》,每天都要擦干净上面的灰尘,视若珍宝。
看着照片中的母亲,少年悲痛欲绝。
年少无知的时候,近在咫尺的爱,握住了却被残忍的践踏;长大以后,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我们才后知后觉,重要的人有多么的难得宝贵,不珍惜迟早悔恨不已!
老天为什么这么要夺走您的生命?您那么博爱,它怎么忍心下手呢?时间如果能重来就好了,但是人生能有几个如果啊?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思绪被拉回现实,少年擦掉眼角泪滴,侧头。
“你妈会好好的……”
陶艺兴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简短的话,想再说点什么,却震惊的看见儿子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于心不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大可不必扭扭捏捏。”
陶艺兴很欣慰,想不到儿子还有如此温和的一面,按照以前儿子那样的脾气,非吵即闹的,甚至还大骂要断绝父子关系,可今天,他却第一次见儿子哭,还愿意听他把话说完。
终是有血有肉的孩子,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罢了罢了,爸不说了。”
陶耀杰沉默,起身,安静的离开。
“秀慧,儿子真的长大了……对不起,没照顾好你……”
中年男人仰头,两行情泪流下,伫立良久,招手示意身后的人依次摆放祭祀品。
宋馨瑶担心陶耀杰,找徐良要电话,才知道陶耀杰压根没给过任何联系方式他,着急得不行,还好在篮球场找到了打球的林峰三人,好不容易要了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乔峰想起来陶耀杰每次祭奠他母亲当天手机是处于关机状态的,还好张伟知道他妈葬在哪里,给了个地址,要不然又白跑一趟。
小姑娘匆匆忙忙的打车来到,一下车看见黑压压一群人的簇拥和漫山遍野的墓碑,震惊之余又后怕。
相较于市民的嘈杂,宋馨瑶则显得尤为淡定,她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途径此处,墓地如此轰动。
微风习习,掠过凄凉的墓碑,本来肃静的墓地,因为陶家的出现,变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宋馨瑶透过人群,放眼望去,似乎隐约看见一位少年靠着一辆豪车,仔细打量,少年正是陶耀杰。
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心有灵犀,少年也注意到了她。
此时少年已经恢复以往的青涩,望了望埋葬母亲的方向,不再逗留,没和父亲道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