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又把头转向我,问:“这位姑娘是……”
羽修笑着说:“她啊?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叫……对了我好像忘记问你叫什么了。我叫林羽修,树林的林,羽毛的羽,修行的修。你呢?”他的脸上是满满的善意。
朋友……
我愣住了……
我第一次被他人以朋友相呼……很好听,这个词。
心里感觉暖暖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我张开嘴,下意识地答道:“我叫落秋儿。落叶的落,秋天的秋。”一说完,我就低下头,我的名字带些凄凉之意,而且,这镇上的小孩也几乎听过我的名字,还有些不好听的话……他肯定也听说过……他知道我就是那个孩子会怎么想呢?……他也会厌恶我吗?像那群人一样……
我低着头,长期的自卑让我有些害怕看到他们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们是我第一次与他人聊了这么久,且没有难听的话针对我……对我很好很好……
“很好听诶!你说是吧?先生。”
我赶紧抬起头,看着他。羽修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先生也温笑着说:“是啊!你的名字很好听。”接着他看着我,叹了口气,眼中带了一丝伤感。
“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还很温柔,仿佛还带着魔力,像琴一样拨动人的心弦。
我不知,先生为何会吟诵这首词。明明是很好听的诗词,用极为动听之音去吟诵,可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他好像是对着我吟诵,这又是为什么?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似乎懂了,先生当时的感伤。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羽修也有些不解,便开口问道:“先生今日是怎么了?”
先生摇了摇头,“无事。你先去练琴吧。”
“是。”羽修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便先离去了。
羽修走了,我就得自己也没必要在这儿了,便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先生好听的声音叫住了我。
“先生可还有事?”我问。我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只好循着羽修一起唤他“先生”。
“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回去?不怕家里人担心?”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我的额头。我才想起那额头的伤。
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血已干了,但伤口还有些痛。我放下手,低落地说到“那又怎样?我已没有一个亲人,又有谁会担心呢?”
“当真?”他的神情和声音中皆察不出什么情绪,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我本想开口,可我又想到杨妈妈,还有妙乐坊里其他对我真心相待之人, 我的眼睛一酸,眼睛上蒙了一层水汽,很快,滚烫的泪珠滑过我的脸颊。我忍不住开始呜咽了起来。
“不……不对……我……我不是没……没有亲人,我……我还有杨妈妈和……和姑姑们。她们对我很……很好……”我低着头呜咽地说着,泪越来越止不住了。
突然一只手将我的头抬起。
先生好看的眉毛有些微蹙,他用他的衣袖为我拭去泪水,动听的声音如天籁一般,“不要哭,他们知道会伤心的。”
那带有魔力的声音刚说完,我的泪便止住了。
他们会伤心的……对,他们会伤心的,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我擦去眼泪。
不知从哪传来的琴声响起了。这琴声一听便知此人应是刚学不久,弹得不是很流畅。但又很好听,虽肯定不及先生的,不过,我能感受到这琴声里的暖暖的关怀之意。
先生望着那传来琴声的地方---先生先前所弹琴的乐心亭。
他微微一笑。
我看得有些呆了,突然想起想起杨妈妈曾说过的一个词,“一笑倾城。”
“看来,那家伙也很关心你啊。”他温柔地说 。
我的脸唰地变得滚烫,我想解释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便有些手足无措。
他轻笑一声,便拉着我的衣袖,向乐心亭走去。
“若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额头上的伤。
“好了,这几日不要沾水就没什么大碍了。”先生包扎得很快,很温柔,我没有感觉到一点痛。
“谢谢。”我先前一直听着羽修的琴,竟有些忘我了,若不是先生的话,恐怕我还在失神中。不过,先生应该没看到我发呆的样子吧?好丢人。
“看你刚才那么沉迷其中的样子。”先生理了理药箱,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果然看到了!真的好丢人啊!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很烫,很烫,应该很红吧?
丢死人了!先生不会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吧?
我偷偷瞄了一眼先生,他还在理药箱。
……嗯……先生的侧脸也好漂亮……
见先生没有察觉我这个样子,我便舒了一口气。
“秋儿。”
“嗯?”
“我看的出,你在音律这方面比羽修有更高的造诣。所以,你可愿跟我学琴?”他看着我,脸上仍是温暖的笑容,可美丽的蔚蓝眼眸中,带着些许认真。
“……”我低下头,没有开口。我也不知我为什么会迟疑,我知道先生的琴艺自然是精湛的,可……
突然一只温暖的小手抚摸着我的头,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不会强求你,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好。”
我:……
我起身, 项羽修先前那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先生,天色也不早了,秋儿便先告辞了。”
走时,先生说:“你若想好了,明日便可过来,我与羽修会在此等候。 对了,你头上的伤三天便要换一次药,别忘记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先生。”望了一眼仍在弹琴的羽修,便离去了。
回到妙乐坊时,已是傍晚时分。
我坐在房中,仍在想先生的话。我突然想起,娘的遗物好像就是一张琴。我赶紧翻找了出来。
那是一张古琴,琴身并没有什么雕饰,但却有股淡淡的清香,是木身自带的味道吧?可,这是用什么木雕成的呢?
这琴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可又是哪里奇怪呢?我说不出来。
我盯着桌上的琴发呆了许久,竟杨妈妈走进来也不知。
她一进来,便看到桌上的琴,有些诧异,问:“秋儿想学琴了?”
“……”我回过神,但没有回答。
她摸着琴,眼中多了些伤感,“当年,你娘便是带着此琴来到这妙乐坊,也是用此琴,获得这妙乐坊头牌之位。她的琴艺啊,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非常精湛,听过她弹的琴的人,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美妙的琴音。只可惜,她明明还那么年轻……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她怎么连我也不告诉呢?”说着,脸上也泛起了哀伤之色。
我:……
她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便赶紧收起哀伤,看向我,“秋儿,对不起,我……秋儿!你的额头怎么了?怎么会受伤?是不是又是那群小孩?他们怎敢这样!”说着,用手轻轻按了一下我的伤口。“疼吗?”她的眼里满是心疼。
看着如此担心我的杨妈妈,我心里暖暖的。我摇了摇头,“不疼。已经包扎过了,也不会留疤的,您放心就好了。”
她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我的性子,便也不再多问。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若真想学琴,这妙乐坊的人恐怕是不敢教你的。你是锦娘的孩子,若教出来的你,与锦娘的琴艺相差甚多,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无意识地拨动了一下琴弦。
一声清脆的琴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