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殅

春末，盛竑即将到登州走马上任，盛府的仆从管事们都在忙碌的穿梭着整理东西，而此时林栖阁的书房内，墨兰正做在书案前练字，“姐姐，你都练了半个时辰了，不累吗，我出去划船吧”墨兰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下酸痛的手指 ，转头看着窝在椅子上的殅殅，只见殅殅手里拿着《群芳谱》，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着稍显凌乱，身上只着中衣衬裙，殅殅正慵懒的曲着双腿窝在椅子上，绣着海面旭日初升的红裙从椅边垂了下来，因怕她着凉给披上的红色披风也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墨兰心想，又是红色，自记事以来，印象中殅殅的衣着类大都是红色系，很少见过别的颜色的衣裙，不过倒是每件都很精致，绣娘们总会在红色衣裙上绣上格式各样精美图案 ，让衣服显得没那么单调。

  为此殅殅曾强烈表达过不满，为什么姐妹们都可以穿各色漂亮的衣服，自己却只能穿红衣，闹了好一阵，后来由爹爹以给她换新衣服结束，

  虽然只是换了新的红衣，嗯，好吧，至少红衣上绣的东西不一样了，变的更精美了用料也更好，上面点缀着温润华贵的珍珠，观之不俗。当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惊艳了，如兰当即表示爹爹偏心，心里对林栖阁怨气不屑又长了一层，若不是若兰拽着她，她真想当场发脾气，华兰虽已经从母亲处知道了此事的因果，却在看见这衣物的时候差点没绷着脸，心中不经不平，她作为家中嫡长女都不曾有过这样精美华贵的衣物，可当抬头看见母亲肃穆的表情后，低下了头，至于心兰，楚兰，明兰也只在惊艳过后低头不语，清兰倒是稍显不同，看过后当即夸赞起来，夸赞后又询问衣服的做工布料，清兰的活跃将氛围带起来，不过没几天后如兰穿着差不多华贵的衣裙来林栖阁炫耀的时候才知道，王若弗在给盛竑给殅殅定做这件衣服的时候，也给用自己的嫁妆给自己亲生女儿定做华贵精美的衣物，本来因为从前在众多女儿面前不好过多偏爱自己的亲女儿，经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什么好的贵的都不要钱似给自家女儿。盛竑因有殅殅这个特例在这里，不好置予，只好加倍补给林栖阁，从而两方越发对立不合

  “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咱们出去玩吧，你成天看书练字的，小心变成书呆子”殅殅的话打断了墨兰的思绪，便见殅殅从椅子上跳下来，光着小脚在地毯小跑几步过来扑到墨兰怀里，椅子上的软垫也被殅殅裙摆带到了地上“才不会变成书呆子，这才练半个时辰不到，比二姐姐差远了，昨日爹爹还夸二姐姐字写的好，我得多努力才是，我可不想输给……”墨兰看着怀中殅殅眉清目秀的小脸，声音越说越小，似是在和谁赌气一样“可是心兰她都11岁了耶，姐姐才6岁，姐姐比她厉害多了，爹爹不是也夸姐姐了”墨兰展颜一笑，顿时生动起来“真的，要我更要努力了，我练一篇满意的字，去给爹爹看”说着看向书案上的宣纸，只见宣纸上写的是诗经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殅殅见状也看过来，笑盈盈道“姐姐写得真好，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铁书银钩，冠绝古今”“哟哟，词语到是学得多，知道什么意思吗，张口就来，”墨兰见殅殅一脸殷勤样，“当然知道，我可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姐姐写得好呢，写这么久手肯定痛了吧，我们出去划船吧，你看小溪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呢”殅殅这丫头不经意间又跑到窗边去了，似是怕墨兰不信还伸手指着荷花，墨兰看过去，便见窗外阳光照在殅殅身上，让殅殅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随着殅殅朦胧秀丽的身影，墨兰看向窗外，

  几个丫鬟正忙碌着，院子各色花草摇曳生姿清香扑鼻，一条小溪从中蜿蜒而过，墨兰随着起身来到窗边，清楚的看见了溪中的锦鲤在自由戏玩，一只大乌龟正懒洋洋的趴在溪边蔷薇花丛中晒太阳，正如殅殅所说溪里三五成团的荷花已经开了，“划船吗？”墨兰心想，看向溪边一处停放着几条小船的地方，在不远处有一凉亭，凉亭里石桌上，廊椅上都放了不少物件，那是仆从们在整理搬去新家的东西。墨兰将目光收回来，“还是不了，近日府中都忙着收拾东西，听说去登州要做船，咱们不能帮忙，也别添乱，这时候去划船，又要劳下面人在旁边看着”“哦”殅殅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到也不是非要划船，只是觉得姐姐成天这样读书练字习琴打棋谱太辛苦，变总想央着姐姐陪自己玩，活动活动，她可不想看见一个顶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二哥哥，

  “姐姐那我们去院里树下翻花绳……”墨兰表示拒绝，殅殅无语“姐姐真的会变成书呆子的，清兰说过再这样下去会变成二哥哥那样的”说起墨兰二哥哥长柏，大家都会想起一个不苟言笑的形象，从小读书刻苦，非常自觉，不爱言语说笑，对着除了自家大哥外都一副样子，在盛府这个富裕环境里真正做出了寒窗苦读的架势，墨兰当然不想变成二哥哥那样，却不由希盼着自己一下散漫的同胞哥哥能有二哥哥几分刻苦，便道“二哥哥刻苦努力便是爹爹也夸的，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自当向二哥哥看齐，还有啊师太让你抄的经文，你抄了吗”墨兰的意思当然是学几分刻苦努力，而不是不苟言笑，

  “二哥哥那是要考功名的，我们又不用，爹爹不还说女孩子读书是为明理，又不是要向二哥哥他们那样要考功名，不用这样呐，你看姐姐妹妹都是见天逛花园，玩游戏……抽空读书练字的便是学问好的心兰孟姨娘也没成天教她读书，……”墨兰闻言更加不忿，明兰，如兰到也罢了，一个娇纵，一个略懦弱平时不怎么的爹爹青眼，心兰年岁大上几岁，自身又温柔勤勉，由出身大家的孟姨娘教导文采好常得爹爹夸赞也罢，楚兰自小被教导着端庄，行为举止从不出错，爹爹待她也淡淡的，便是嫡长女华兰，爹爹虽疼爱有加，却经常教导要有爱弟妹，偏偏若兰清兰自小聪慧，机灵，说话也有趣，常在爹爹面前有惊人之言，许多见解言语都在众姐妹之上，墨兰也偷偷观察过，也不见她们如何看书，不晓得她们何处习来哪些奇思妙想，难不成她们真的天生比较伶俐，墨兰越发不忿，怎么她们样样都占了，一个嫡出的身份，一个出色的容貌，都那样聪慧得全府喜爱，当然这不包括林栖阁的人，也许林栖阁的仆从们也喜爱的，只是碍于主子不敢表现出来，为此墨兰只好不断刻苦看书习字，期盼着自己能越过她们去，所幸自己的字一贯是得爹爹夸赞的，虽学识见解比不过，所幸字写得比她俩好，墨兰会心一笑，活动了一下手指，便唤丫鬟讲写好的字收起来，重新铺纸研磨，

  手刚伸过去拿毛笔，便又听殅殅央求出去玩，“便是要考功名也不急在一时，姐姐陪我玩嘛”墨兰手一顿思及前几日寿安堂的事，当时自己好容易背会了一篇文章，想背给祖母听，便有些自得，结果还没背完便被祖母打断。

  说道“我便是要考功名又怎么样，考不得吗”殅殅心知姐姐是想到了祖母的话，气性又上来了，义正言辞道“当然考得，赫赫有名的女将军都有，女状元有什么使不得，我姐姐这么好，自然是状元也当得”随即奔过来在墨兰面前席地而坐双手扒在墨兰膝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墨兰，生怕自家姐姐不信自己，故将诚意表现得十足十，“嚯，我就只说着玩考功名，你便是连状元也安排上了，好狂妄的小妮子……”墨兰娇笑着点了点眼巴巴望着自己小脑袋，“哪里狂妄了，我姐姐当然当得状元郎呀，不过我比较喜欢当将军，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像平阳昭公主那样……”看着殅殅兴致勃勃的说着，

  其实墨兰心里知道当今女儿家当以贞静娴淑为主，当学三从四德，爹爹也常叫墨兰多看女戒女德等书可墨兰很小的时候曾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哥哥们不一样，后天才慢慢明白世道命运，却还是有些许不服，墨兰想自己大约天生有些叛逆，与殅殅一样，只是殅殅更大胆，，许是家里人都因她多病而一向纵着她，养出她一副肆意妄为的性子。府中人都背地里说她又凶又霸道，不过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欺压打骂奴仆呀，不敬长辈的事，不然爹爹祖母早出手管教了

墨兰心情愉悦的靠在窗边看着院中那颗古怪的大树，树高三丈，树身颇粗，枝丫交纵，伸展开来，这个季节正式开花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只见满树的血色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却也不腻人，真是奇怪的树！再过段时间该花落结果了

“殅殅你该去说书，一定场场满座，”墨兰见殅殅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历朝女将军的事迹“说书吗，嗯说书的话还是东街白胡子爷爷讲得最好，上次……”“上次，东街”墨兰闻言大惊“你又偷偷跟哥哥出去玩了，你，人都带了没有，药带了吗，知不知道出去很危险，街上来来往往人又多又杂，”“清兰若兰也经常偷着跟哥哥出去呀，没事的，”殅殅轻声说着，底气明显不足，“哼，她们到是精明，她们如何与你比，你要是在外面磕着碰着，着凉了没被照顾好怎么办，”

对于府中妹妹经常跟长枫偷跑出去玩，家中长辈是知道的，这源于一次清兰脸上出现了似是被人打的红印，——那天早上盛竑照例给询问教导孩子们的时候，一向身体健康的清兰告病假了，虽卫姨娘说不打紧，只是小病，耐何盛竑平日对清兰颇为爱护，又见她陡然病了，坚持去看了清兰，在盛竑的猛然袭击下，清兰还来不及准备什么，就这么撞见了平日玉雪可爱的小女儿脸上红印一片，被人打了，顿时勃然大怒，彻查到底，最后长枫扛不住说出来事情经过，却原来是清兰若兰常央着他带她们出去玩，长枫心软边答应了，结果出去是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挤在人群里看杂耍的时候清兰被人挤的，叫了大夫来看，说是并不严重，只是清兰肤质如此，容易留印子，过不多久就会消下去的。那次事件以长枫被罚抄书结束

花灯节在长枫被盛竑管着刻苦学习中不知不觉的到来，长枫被清兰若兰眼巴巴的望了一刻钟后，去禀了盛竑想出府的意思 ，盛竑见这几日长枫刻苦便准了，着了几位仆从好好保护跟随，这边清兰若兰作小男孩打扮的跟着出门了，但见他们出门去，盛府又出去大约十个乔装乔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尾随他们去了街上。其实两个小女孩跟着哥哥偷着出去，当家主母王若弗一直是知道的，并派了人手跟着。要问王若弗为何不阻止，这源于她身边刘氏意见，王若弗太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小小年纪却聪慧有主见 ，而现在这个猫狗都嫌的年纪里活泼好奇有用不完的精力，既然好奇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也没什么，况且在泉州地界上一派祥和，王若弗对自家夫君的治理很信任，且有信得过的仆从跟随，在一次又一次顺利的外出游玩中，两个小女孩，都越发兴奋，府中长辈对此假装不知。此事更让王若弗高兴的是长枫因此事常被盛竑训斥，更加管教长枫的功课，

话说这事别人都不知道吗，不是的，王若弗曾在太太们的宴会上被问了这事，不过她们似乎以为常跟长枫出去的是他那两个同胞妹妹墨兰淮兰，为此王若弗差点没笑出声来，只不解释，让她们误会

只有林栖阁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不过其实墨兰觉得自家阿娘对此事不怎么上心，真是奇怪，据阿娘身边的雪娘说，自墨兰殅殅出生后，阿娘性子变了许多，一度有些恍惚，往日最宠溺的长枫也不管了，后来虽好些，却忙于照料刚出生的墨兰和殅殅，冷落了长枫 后盛竑提议将长枫抱出去养，也只淡淡道“虽老爷安排”将盛竑并林栖阁一众人都惊了，盛竑到底没把长枫抱出去养只是给长枫添服侍的人，更加时时关注着，三四岁的小长枫不明白，阿娘怎么突然不爱自己了，是因为有了妹妹还是自己错了什么惹阿娘不高兴了。“因为妹妹病了更需要阿娘，”爹爹是这样告诉他的，“可是我需要阿娘呀，”小长枫很委屈，“你是哥哥，要爱护妹妹的，你可以做到吗”阿娘这样问

盛府仆从私底下议论，这是太太对林栖阁的压制，不然为什么二少爷不带同胞妹妹出去呢，为什么三少爷老因为此事被罚呢，对此长柏表示冤枉，他只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少年，就算自己妹妹哭着求自己带她出去玩，自己也只会表示这不合礼数，妹妹还是去请示父亲母亲吧。

  而若兰也深知二哥哥这条路行不通才转求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