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第二日要拜见太皇太后,叶冰裳很早就被叫醒了。
这澧宫的规矩比盛王宫多,头次面见宫里的几位主子都是要盛装打扮的。
她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哪怕在这冬日还是感觉压抑难受。
被请进去时,她心底有些忐忑的,许是叶老太太给她的影响太大,她对这样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老人家多少是有点畏惧的。
依着之前学的规矩,她标准的行了个大礼。
太皇太后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着。
“你们江南的女孩子就是水灵,怪不得承鄞这么喜欢你。”
她听到这话,身体条件反射的僵硬着。
老人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面心底暗叹造孽,一面拉着她坐下。
“昨晚上睡得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提出来,不要委屈自个。”
叶冰裳倒是没想到这太皇太后这么和蔼可亲,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多谢太皇太后体恤,宫里安排的很妥帖,昭华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老人家拉着她的手,温声问着“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这样生分?应该叫声太奶奶才是。”
叶冰裳听着老人家这番关怀爱护,抬眼看着这样陌生又温暖的慈祥面目,恍惚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乖巧的唤了一声“太奶奶。”
“这就对了!冰裳,是叫这个名字对吧?以后有空就多过来坐坐,太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她亲昵的摸了摸叶冰裳的脸,突然意识到她大早上传人过来,早饭都没用。
她对边上站着的姑姑吩咐着“快传膳呐,这满屋子的也没人提个醒。”
叶冰裳就见着屋里退出去几个人,没一会的功夫就上了一桌子的面点汤粥。
她们还没下筷,殿外又传来少女爽朗愉悦的调笑声。
“太奶奶,你这又上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
永宁拽着洛熙走进殿内,敷衍的行了个礼后,就盯着一桌子的美食瞧。
太皇太后拉着叶冰裳给她介绍“这是宫里两位公主,你们年纪相仿,往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永宁这才注意到叶冰裳,凑上前来好奇的打量着。
她附身拜了一礼“你就是我五哥跟父皇求来的嫂嫂?”
太皇太后瞪了永宁一眼,示意她不要提这件事。
叶冰裳只回了她一礼,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永宁忙拉过边上的洛熙“这是我妹妹洛熙,刚从益州回来。”
永宁脸上笑嘻嘻的,可洛熙心头直发颤,吓的脸都白了。她们益州刚联合澧朝大军灭了荆州水师,她这是在做什么呀?!永宁这疯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冰裳心里没想那么多,只客气的跟洛熙见礼。
太皇太后生怕永宁这嘴里又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拉了三个姑娘坐下吃早膳。
本来以为吃完早膳就可以回去的,谁知道这永宁公主不知从那掏出一副叶子牌,拉着她太奶奶撒一通娇,就把叶冰裳和洛熙一起拉着打了一上午的叶子牌。
期间,永宁不停的问着叶冰裳江南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那边风景怎么样,大街有多少俊男美女,穿的又是什么样式的衣裳。
叶冰裳只觉得耳郭嗡嗡的响着,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便也事无巨细的回着。只是问的多了,她忍不住腹诽着,他们李家人的自来熟是带遗传的吗?
太皇太后只庆幸永宁就记得吃喝玩乐,没问到她那造孽的哥哥真是积福了。
后面几日,叶冰裳都要学着和亲公主成婚仪式的各种规矩事宜,便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永宁她们闹。
掖庭那边送来了喜帕,她没有什么兴致绣这东西,好在只是拿了绣娘的半成品过来,她就听了永娘的话添上几针就不管了。
永娘接过那半成品,直摇头,心底想着这新婚夜估计没那么容易过。她也就是一掌事姑姑,管不得主子的事,这翊王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和亲公主成婚是件极其繁琐的事,天还没亮叶冰裳就被永娘叫醒,顶着稀松的睡眼上新娘妆。
她们要赶在午时之前到太极殿前殿,去完成成婚仪式。
她坐在红莲花轿里,前方是四位司仪开路,宫道两旁伴着二十四对宫娥。后方十二对打着翟扇,前方十二对最前一对捧着龙凤花烛,其余人各提着一只熏炉。宫道上,代表着翊王府的红色旗幡随风飘洋。
这一路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庄严肃穆,她只感到宫规森严,再喜庆的颜色也压不住,她心里被当做礼物献上的无助慌凉和悲哀。
太极殿前,李承鄞从高阶上走下来,他望着他心爱的姑娘自盛开的花瓣中走来,眼里含着欢喜雀跃,如星辰般璀璨闪烁。
叶冰裳走过被红绸装饰的宫道,脸上只余肃穆,再无其他情绪。她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麻木的走向这个即将囚困她一生的牢笼。
待她走近了些,李承鄞才看清她面上无甚欢喜的模样,脸上的喜悦削减,他垂下眼来,多了几分落寞。
在两边礼官唱完祝词后,他们在两国使臣的注目下,拾阶而上,登上这九九归一的高台。
大殿上,萧凛看着她这副沉静肃穆的模样,心底刺痛,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李赜欣慰的笑着,他表露关怀的时刻并不多,今天不只是为了两国邦交,他更多的喜悦来源于他稀薄的父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肆无忌惮的表达他对李承鄞的偏爱。
李承鄞拿过合衾酒,他期盼着叶冰裳情绪能有所波动,哪怕是愤怒也好,只要不是这样庄严肃穆不近人情的样子。
可他的祈愿注定是要落空的,她只是按照宫人教她的礼仪,按照规矩完成仪式而已。
不管他二人情绪反差如何之大,这场婚礼还是在文武百官两国使臣的瞩目下完成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内外亲政,四拜伉俪情深。
他始终眸色温柔,深情缱绻,可他的新娘直到乘着轿辇回去时,都没有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过。就好像,他们只是做着某件神圣的仪式,等一切事了,便各奔东西,互不相干。
猎猎冬风吹起新娘金红色的衣袖,仿佛一双欲展翅腾飞的羽翼,任凭她怎么折腾也无法逃离这座皇城。
他久久的望着,直到那红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