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朦胧细雨间，一身穿绀青色长衫少年撑着油纸伞，走在幽深的巷道里。

他停留在一扇低矮的柴门前，推门而入。

这是一处简陋的四合院，屋子的主人正在主屋焚香煮茶。

少年收起油纸伞，露出一张温润矜贵的少年面貌。

屋主人是刑部侍郎沈西译，他站起身，拱手作揖“别来无恙，五殿下。”

李承鄞抖掉衣摆上的雨珠，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看来沈先生这几年过得不错，人都圆润了一圈。”

沈西译多少有点无语，这是在说他中年发福吗？

他做臣子的总不能跟皇子计较，抬手斟了杯茶给他。

“五殿下这次找臣是为何事？”

“可以对叶啸动手了。”他想了想，补充道“也不必太快了结，我要的是他们君臣离心。况且，钝刀子割肉才最疼最折磨人。”

沈西译望向外面的雨幕“边境那边，要乱起来了吗？”

“再一月有余，就该起兵了。”他饮尽杯中茶水，说道“这次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沈西译回望他，等着他的下文。

“叶夕雾在刑部可有什么案底？”

沈西译皱眉，他这殿下是要从女人下手啊？不过倒还真是个钝刀子割肉的好方向。

他回想了会，回道“有倒是有几件，不过找人举证要费点时间。”

“那大概要多久？”

“殿下给我五天时间便可。”

李承鄞点了点头，补充道“到时候先给我过目，最近无事，也好打发时间。”

沈西译再次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可真悠闲啊。

他默默喝了口茶“殿下，此一役，可问归期？”

“不可。”李承鄞慢条斯理的跟他说道“时机不对。一是战后便是秋收，若是不及时止战，民生问题就是雪上加霜，到时民怨沸腾，勾结败军，反倒不好安抚。”

“二是景国位处西南，多沼泽瘴气，我军并不清楚地形环境，贸然挺进反而危机四伏，得不偿失。况且唇亡齿寒，届时他二国联盟，这场战争就损失太过了。”

沈西译点了点头，感慨着“殿下这几年倒是成长了不少，懂得了哀民生之多艰。。”

“这场战役需速战速决，只要失了南岳和荆州，余下的城池不过囊中取物。不过殿下要想拿头等军功，最好是攻入临安境外。”

李承鄞沉思半晌，笑着拱手道谢“多谢先生指点。”

沈西译笑着喝了口茶，算是回应了他。

鼓院外，一青衣女子迎着风雨而来。

她推开沉重的朱门，踏着陈年枯枝，伫立在登闻鼓前。

最终，她举起沉重的鼓棒，敲醒了这沉睡多年的钟鼓。鼓声振振，直达天听，不仅惹得君王侧目，也引来满城的风雨。

盛京城内，叶将军府二小姐的丑闻刚压下去，又一骇人听闻的事迹传扬在坊间。

传言叶二小姐曾经因一支金钗，活活打死了一个奴仆。

若这奴仆是卖了死契的，那便和奴隶没有区别，倒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这奴仆有家有室，签的也是务工的活契。这件事本是两年前就该结案的，可下面的人为了巴结柱国将军叶啸，改了证词口供，只赔了几两银子便草草结了案。

盛王前阵子便在朝堂上点名大骂叶啸，如今前事刚了，又徒生此事。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弹劾的奏折如雪花般涌进御书房。

后叶老夫人进了一次宫，原本该收监的叶家二小姐叶夕雾连夜被送进了道观剃发修行，盛王亲自下旨，无召不得进盛京。不出意外，叶府二小姐余生便是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后宅事毕，前朝盛王便开始找叶啸算账。

从正二品的柱国将军到正四品散骑常侍，于叶啸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而这不是他对盛王心生怨念的原因，真正让他生气的是盛王不仅禁了他的足，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贬他为国之蛀虫。

他年少时便匡扶盛王登基，后在边境驻守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只感到齿寒。

他们叶家本就是靠军功起家，家中男儿多数死于沙场，可谓满门忠烈，何故这般下场？

叶冰裳望着窗外雨幕，有些感慨。

不论前世如何，至少目前为止，叶啸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家国的事，不过他也确实教女无方。

若不是他和叶老太太的纵容，也不会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她模糊的想起那位叫羡青的女孩，那时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却被叶夕雾抽打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最后不得救治而死。何其残忍？何其可憎？

她坐在桌前，抄着般若心经，希望那无辜少女能早日摆脱苦痛，前去往生。

天将放晴，再过几日便是皇后千秋华诞，叶府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收不到邀请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皇后给叶冰裳送了一封请柬。

她把玩着烫金的信封，想着皇后应是为了萧凛的事要找她约谈。

如今她倒是不再执念于萧凛的王妃之位了，甚至连带着他这个人，也没多少念想了。

只是到底是她亏欠的多，那便体面点收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