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苍翠枝丫,斑驳的光影投射在车窗上。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接住一束光,感受着温暖,细嗅着花香,方触到一丝真实。
叶冰裳趴在窗口,风轻柔的穿过指间,那是久违的自由在涌动。
嘉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嘴角也跟着上扬:“小姐心下可有松快些?嘉卉好久没看见小姐笑了。”
叶冰裳伸出窗外的手僵硬着,回头定定的看着眼前尚且稚嫩的脸庞,眼底是不可言述的哀痛茫然。
小丫头慌了神,以为触痛了自家小姐情肠:“是嘉卉说错话,惹小姐伤心了。好不容易出来踏青,小姐该多看看外面春光才是,别听奴婢瞎说。”
叶冰裳垂下眼来,咽下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歉疚。
前世之事,如烟波消散。再多亏欠自责,都无法弥补给已逝之人。她能做的,是不再辜负今世之人。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怨自艾自寻烦恼。”
“才不是这样!是老太太他们偏心,小姐明明也是将军府千金,他们把小姐排在最末也就算了,连个像样的马车也不给准备。”
叶冰裳拉过她的手,安慰道:“何必在意这些虚名?”她抬头看着窗外盎然春景“反正都掉队了,莫要辜负这好春光。”
说着,她拉着嘉卉下了马车,走进那一片荼蘼花丛林里。
“小姐,我们不去寺庙祈福真的可以吗?”
叶冰裳附身摘下一朵荼蘼花,簪在鬓边:“嘉卉,好看吗?”
小丫头看着日光下的少女,身披月华,乌发如瀑,面若芙蕖,明眸善睐,好似神明显世。
她听惯了世人赞她的小姐是降世仙姝,心里亦敬她如神佛。只这一刻,她更坚定了心中理想。
“小姐一直都是美丽的。”
叶冰裳嗔了她一眼,笑骂道:“油嘴滑舌,嘴里没句实诚话,便罚你给我摘一百朵荼蘼花。”
轻抚着手中这束荼蘼花,她想着规避了前世的轨迹,厄运退散,那群神魔精怪该拿什么来审判她一介凡人呢?
望着头顶日光熹微,叶冰裳牵着嘉卉的手往丛林深处走去。
“时日尚早,我们多逗留会,说不准还能捉只小兔子呢。”
“可老夫人那边怎么交代。”
“回去的时候买个平安符交差罢。”
她说的理直气壮,倒是一旁的小丫头傻了眼。不过家中老太太从未瞧得起她们,哪怕是捧着一尊金佛陀献上,也得不到半刻正视。
两人说笑着往丛林深处走去,只是宿命就像一扇扇相连的门窗,当你推开命定之门,又在无意中陷入另一面轮回里。
蜿蜒曲折的红线弥漫在脚下,血色浸染了纯白的荼靡,就如同她此刻的惊恐忐忑。
血液倒流的冰冷窒息感蔓延全身,她又忍不住去质疑,天道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不顾身边人劝阻,执拗且悲愤的扒开花丛,想要讨个说法。
可眼前人哪里还是从前模样?
少年人着一身月白长衫,鲜血自刀锋处绚烂绽放,这幅脆弱易碎的模样绝不是记忆里那身披铠甲的少将。
她附身看得入神,未察觉到少年人皱起的眉头,在他朦胧间瞥见人影的时候,惊惧之下条件反射的掐着眼前人脖子,翻身压制。
“你是谁?!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叶冰裳看着少年人猩红的双眼,滔天的杀伐意气骇得她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本能的捶打着眼前人的身躯艰难求生。
好在她并非孤身一人,当她得以喘息的时候,见着小姑娘举着沾血的木棍站在她眼前,下一瞬便泪眼婆娑着扑进她怀里,呜咽着,颤抖着。
“小姐,他是不是死了……”
她偏头看向瘫倒在一旁的少年人,犹豫了半晌,去探他的鼻息。
那微薄的气息触到她指间的刹那,她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她的小丫头这么忠诚纯挚,万不能因这不相干的人沾染上污浊。
“你不必内疚,他还没死。”
嘉卉瞥了眼满脸血污的少年人,慌忙移开视线:“那,要不要补上几棍,他要是醒了该怎么办?”
“……”
叶冰裳沉默了会,仔细打量了会少年人,安抚着扶起压在身上的小丫头。
她检查着他身上的伤,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取出一罐止血药,细致均匀的撒在刀口处。
“小姐!你怎么还救他?”
叶冰裳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晕染开一丝笑意。
“我若是真撇下不管,某人怕是下半夜都不得安睡了,到时候我安能有好眠?”
叶冰裳撕开少年人的衣摆,扯下两条宽布,细致的为他包扎好头上的伤口。
处理好之后,见他这幅憔悴破碎的模样,于心不忍,扯下身上披风给他披上。
“我丫鬟虽伤了公子,但事出有因,公子无礼在先,我们自保在后。这伤药留给公子,便是两不相欠了。”
叶冰裳搁下那瓶药,便走出了这片荼靡花丛。她不曾回过头,错过了少年人焦灼在她身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