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很晚回来,她头上的盖头早在逃命时不知所踪。
他看她,她看他。
气流在那一刻滞塞,他神色尴尬,她也添了几分不自在。
还是她先开口,示意他去别处。
他表示新婚之夜,礼应在一间房内度过,他既决定庇佑她,便不会叫她被人诟病。
李曦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他的想法。
萧凛伸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李曦想同他闲聊几句,却发觉自己在安国的活泼在盛国半分都未能显露出来。
“叶大小姐怎么样?”思索半天,李曦干巴巴的问出一句不太礼貌的话。
萧凛愣了一下,坦然答,“她今日没有来。”
是李曦忘了,叶冰裳也心悦萧凛,自然不愿意看着他娶旁人。
“我可以帮你求娶叶大小姐。”她提起之前对萧凛的许诺。
萧凛第一次听见她的许诺表情挺奇怪,李曦那时见识短浅未能参透他神色怪异的缘由。
“李曦。”萧凛第一次喊她名字,很认真很严肃。
李曦抬头,望着他那双杏眼。
穿上红衣的他依旧丰神如玉,那张悲悯天下众生的脸并未因红色妖冶不端,依旧是满身正气,叫人觉得合该他受万民爱戴。
“你不必想着与我张罗,我不需要。”许是担心自己绷着脸会吓到李曦,他轻轻吸了口气,语调轻柔无力的叮嘱她。
“可你心悦她。”李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将萧凛心悦之人带到萧凛身边。
可能是她自小对双亲相濡以沫耳濡沫染,也可能是皇兄义无反顾娶个喜欢的平民女子做正妻影响了她,亦或许是长姐未嫁意中人凄然服毒自尽叫她害怕。
世间有情人该在一起的。
“也止步于心悦。”
萧凛说这句话是什么表情呢?
时间太久,李曦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自己愣了好久都没有接上他的话。
依稀记得龙凤喜烛燃了一夜,她与萧凛一个在椅子上一个在床上静坐一夜。
成婚后她见萧凛比之前见得多。
那风光霁月的人常出现在她眼前,或是看书、或是练剑、偶尔与旁人在府上小聚……
比起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李曦与萧凛之间的平淡疏离让他们过得与没有成婚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要顾忌的人。
李曦是安国公主,武力方面或许拖了后腿,人情世故上对萧凛而言多是锦上添花。
身为安国唯一的嫡公主,父皇告诉她受万民供养者须惠及于民方可保天下安定长久,是以李曦可以冷静接受萧凛心中第一位是盛国子民、第二位是天下大义……
她也没什么资格对萧凛将家庭置于末位进行指责。二人本就无甚感情,现下的平和不过是维系安盛两国皇室颜面。
萧凛因她所失颇多,若再多求,是贪得无厌。
她尽自己所能辅佐萧凛做他心中之事,处处约束己行,不以王妃之身失仪为他添乱,将母后赠予她安身立命的金银接济流民为他搏个好名声。
李曦不傻,她每做一件好事,都要派人不着痕迹的将她的事迹与身份流露出去。
终于,百姓不在对他们这位六殿下娶了一位异国公主耿耿于怀,他们开始认可李曦这位异国公主,认为只有她这般品性才配与“山茶花殿下”相配。
他们开始称赞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曦心中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萧凛倒是莫名,突然在不该讲话的日子找上她。
她心里惊奇,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悟出来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他认可她的做法,并希望她可以做得更好。
李曦看着他身上的浅蓝色常服,突然发觉他似乎从未穿过深色衣服。
她问他缘由,他愣住。
身为盛王唯一的嫡子,他生来便有无数人人琢磨、迎合他喜好。
像李曦这般问他为何如此的人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多是一些老学究,问他一些伦理纲常、考他一些杂文学记。
李曦的问题于他而言就像问他为何要吃饭一样。
他的身份不会给他说出“饿”字的机会,所以他也没办法说出自己不穿深色衣服的缘由。
简且无从解惑。
李曦发现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六殿下宣城王总是被他问住,她自然不会以为自己问题太过深奥,萧凛无从解答,大概是她的问题太过简单,碍于她的面子,他不好叫她太难堪,便默而不言。
她继续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像在发光。
许是她的眼神太像之前那位叶二小姐疯狂迷恋他的模样,萧凛避开她的视线,继续与她讨论如何对流民进行更好的安置。
他没有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只是告诉她一些思路,再由她自己思考如何做。
李曦又觉得他很像安皇宫的老师,每一处都留下一个疑问,等她去思考。
她有些头疼,出于为安国皇室争一口气的目的,她命人拿来纸笔对萧凛的建议认真做了笔记。
那是李曦第一次看到他非礼貌真心实意的微笑。
笑达眼底,或许他那一刻的开心并不亚于同叶家大小姐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