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陨

花妖白舞梵身陨百年后，梨容神尊终于出关了。

欲前往天机阁求签算卦的仙君甲被刚从天机阁出来的仙君乙拉住：“兄台是去天机阁算卦的吧？回去吧，今天阁主不在，听说是百年前神尊嘱托阁主办事，今天神尊出关，估计是交差去了。”

仙君甲眼中闪烁八卦之光，激动地搓搓手：“你说，神尊百年前不会嘱托阁主寻那花妖下落吧？那花妖死了后，可是尸首都没寻到。”

仙君乙“嘘”了一声：“小声点，谁不知道百年前神尊弟子放出邪灵圣尊苏禾，遭了天谴，落了身陨下场，尸首也平白无故消失，还差点把妖皇引过来。这可是神尊禁忌，今天神尊出关，小心被盯上。”

仙君乙装模做样地四处环顾一番，确定没人，继续八卦：“那花妖尸首没寻到也是活该。想想百年前的天界混乱，苏禾攻入三十三重天，天界死伤无数。还是神尊出手击退，也因此重伤，那击败的苏禾也找不到了。据说是隐匿起来了，现在也个影儿，天机阁也无法算出，弄得人心惶惶。要我看呐，尸骨无存都便宜那花妖了。”

“吱呀~”

天机阁门打开，知薇一袭逸艳红装，笑意盈盈看着二人，眸中闪着冷光：“师傅有事外出，知薇修为尚浅，天机阁今日不待客。两位仙君还是尽早离去，莫要在这嚼人舌根，小心旁人听了去。”

甲乙两人面色尴尬，拱手道别，结伴离去。

边走边小声议论：“兄台这是不清楚吧？当年与那花妖有关系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要不是神尊出手，恐怕他们都被天君关进东丹思过崖了。”

“哟，想不到当年有这么多隐情。”

“可不是嘛？据说那花妖是伏···”

声音渐行渐远，知薇面上笑意渐渐褪去，一双美目寒气逼人，关门扭头向花园里打扫的知命吩咐道：“知命，把那两位仙君划入师傅的黑名单，他们以后再来求签算卦，恕不接待。”

知命站起身来，无聊地打着呵欠：“这是你加的第几批黑名单了？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咱天机阁就没人来了。”

知薇坏笑着掐了个定身诀，扔在知命身上：“好你个知命，敢顶嘴了是吧？不加，你就给我待在这园子中到师傅回来。”

知命内心苦兮兮，默默为那两位仙君点根蜡，妥协：“我加，我加还不成吗？先给我解开。”

知薇莲步轻移，款款走过去，朝知命投去赞赏的目光：“这就对了嘛。”

望月宫中，弦尘手持拂尘朝一脸憔悴的梨容拱手行礼道:“神尊闭关前拜托小仙推演那小丫头下落，恕小仙修为低微，百年来无法寻到那小丫头踪迹。”

“天机阁连本尊爱徒踪迹都寻不到，有何用？不如拆了生火。”梨容淡漠的声音响起，面上变得波澜不惊。

“你，你~”弦尘愣住，不怒反笑，反唇相讥：“神尊真是难为小仙，我天机阁管不了死人之事，若是真能寻回阿梵，被天机反噬又如何？我欠伏姬，也欠阿梵。您这百年借闭关名义遍寻天、妖、魔、凡界，别人不清楚，小仙还不明白神尊在做什么吗？”

“既然知道，还来作甚？”

弦尘顿了顿，自顾自地接着说：“看神尊这样势，想必无果。还吩咐小仙查一个死人的踪迹，小仙自是明白神尊是想寻那小丫头，可如今天妖两族祸事不断，外加苏禾一事，现已人人自危，外界都传是小丫头放出了苏禾，可笑至极。她能有那么大本事？即使有神尊您护着，也阻止不了流言蜚语。小丫头走了，您寻她也无济于事，眼下应该抓住苏禾，让小丫头安息。如此不作为，神尊是想重现万年前的空桑之乱？百年前苏禾出了禁制，因小丫头雷劫化解，天界才不至于元气大伤。”

弦尘隐晦看着梨容，见对方毫无反应，幽幽开口：“可若苏禾卷土重来，该如何是好？小仙身为东丹皇族，万望神尊节哀。斯人已逝，眼下该担心的是六界祸乱~这百年，苏禾也未见踪影···”

“只要本尊在，苏禾兴不起风浪。本尊无事，小呆，送客。”梨容气场骤冷，打断弦尘，招来阿呆。

阿呆一幅哭天抢地的模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玩意，“呜呜呜，神尊，阿梵人没百年了，您老人家不伤心吗？她走了倒是轻松，这百年来只有本小仙打理花圃。呜呜呜，弦尘仙君也在啊，是来安慰我家神尊的吗？您不知道，阿梵身陨了之后神尊他茶饭不思，最喜欢的甜露羹也不吃了~”

“聒噪~”梨容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夹杂一丝情感。

“啊~”阿呆被梨容甩飞，连着那碗黑漆漆的甜露羹。

梨容掸了掸并不存在灰尘的衣袖，看也不看弦尘一眼，眉头微蹙：“还不走？要本尊亲自送你不成？”

“呵~”弦尘冷笑一声，掏出一个破旧的香囊，走了一步靠近梨容：“这是神尊的香囊吧？平时宝贝的碰也不让人碰，如今遗落在蛮荒，还有~”

弦尘嘴角报复性地翘起，打开香囊，取出一颗荼蘼花种子，种子光泽晦暗，又拿出一根黑羽。

“阿梵是伏姬转世，你我心知肚明。阿梵尸首在何处，小仙不知。小仙只知道，人死，缘尽。”

“你把这香囊拿来给本尊是何意？”梨容扫了一眼种子和黑羽，眼底浮起一抹血色，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弦尘抓住那抹血色，心下大惊，回想起十六字天机，冷意更甚：“何意？神尊这是在装糊涂吗？在蛮荒中出现的还有这根黑羽。”

梨容恢复了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不为所动。

“黑袍作为苏禾手下，行踪不定，而今故意现出痕迹。邪修出世，这天下又会迎来一场浩劫。神爱世人，神尊若是一直陷入儿女情长中，置天下苍生于何地？缘分已尽，劫自破。小仙能说的仅有这些，神族道心坚定，想必无需小仙多言。”

弦尘目光坚定：“神尊，天下苍生需要你。”

梨容脸色煞白，眸色晦暗不明，声音带着狼狈：“望月宫不欢迎聒躁之人。”

······弦尘落得和阿呆一样的下场。

梨容装好从弦尘手里顺走的香囊和种子，“无缘吗？事在人为！梵净不理世俗，可若是你，本尊责无旁贷。”

“天下苍生？”回想起那些投在阿梵身上的目光，厌恶，憎恨，恐惧······和阿梵身陨时脸上前所未有的孤独，迷茫以及绝望···

“他们配吗？”

望月宫外

弦尘自嘲：“我低估了她在你心中位置。”

“嗝~一醉解千愁，哇哇哇，穷桑丢了还没找到，毕方不搭理我，福圆被曲陌逮回去了，还说什么照顾不周。就我一个，好寂寞啊，嗝~”

阿呆抱着一坛酒，打着酒嗝，整张纸泛着酒青色，身边还放着几个话本，醉醺醺地问：“弦尘仙君，你也被神尊扔出来了？依本小仙看呐，仙君你劝神尊出山是假，过来关心安慰神尊是真。呜呜呜，阿梵走了，这些年一直没人照顾神尊，仙君以后常来哈，嗝~。”

听了阿呆一席话，弦尘看着只剩黑羽的手，黑着的脸缓和了许多，扫了一眼话本封皮《梵净山花妖传续集》，脸又黑了回去：“呵，你这小纸人看的倒是通透，百年未见，比之前聪明不少，竟学会偷听了。”

“喝？仙君是渴了吗？阿梵说了，渴了喝水，这酒仙君是别想了，本小仙还等着穷桑找回来了和它一起看话本喝呢，嗝~”

“你真当本仙君稀罕你这酒？天机阁可没你们望月宫穷，连张待客的椅子都没有。不过，这酒闻着甚是熟悉，是何酒？”

“仙君你啊，就是太毒舌，怪不得阿梵说你不讨喜，嗝~这酒就这一坛，从阿梵院子里挖出来的，挺好喝，我家阿梵的手艺就是好。”

弦尘额头青筋跳了两下，恶劣一笑：“阿梵说，阿梵说，你这纸人，句句不离小丫头，既然这么想她，不如你下去陪她，省得那小丫头回来缠着神尊。”

“呼~”阿呆没了生息，原来睡着了。

弦尘叹了口气，拂尘一扫，阿呆搞得一地狼藉消失不见。

那坛酒的酒香越闻越熟悉，弦尘走进，认真嗅了嗅，诧异道：“神仙醉！四海八荒仅此一壶是吗？冥王这个无耻之徒竟骗我！”

回想起冥王，弦尘气的牙根痒痒。

当日就是这冥王传出神仙醉在他冥界，前去讨要，被调戏了一番。没想到那什么神仙醉居然是假的！

不过，堂堂冥王骗自己有何好处，就为了调戏？

如果不是，阿梵院子的这坛酒是怎么回事？她自己酿的？

弦尘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

平复好心情，看着干净整洁的望月宫，弦尘嘴角划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起身离开，晾着阿呆在地上呼呼大睡。

路过花圃，荼蘼花郁郁葱葱，却泛着诡异的红光，弦尘并不惊讶，掐指一算，面露忧色：“有变数，死气和生气争斗，生气更胜一筹。只是这死气甚是诡异，似是扎根在这生气之上，同生共存。”

站立许久，离去。

路上，弦尘忧心忡忡，能拿捏住神尊的，只剩六界安危了吧。

这位他一直追随崇拜，想要守护的天神，在伏姬陨落时也不曾失态，甚至可以说无情。

刚才拿香囊是想小小报复一下，更是要打消神尊的念想。而今神尊这番，绝不是大多数人所想见的。小丫头人都没了，神尊居然自欺欺人地认为人会回来。堂堂神尊，愚不可及！

当初小丫头的雷劫甚是怪异，也正因这古怪的雷劫，苏禾邪灵大军得以击退。

雷劫！那，神尊定是知道什么，才苦寻阿梵尸首百年！

正想着，弦尘突然感到不妙，有邪灵的气息，天机阁的阵法居然被破了！

知命一脸凌乱地站在花园中，鸢尾花谢了一地，周遭散落着几根黑羽，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见弦尘归来，大喊：“仙君！不好了，知薇被黑衣人抓走了！我被定住，还被下了禁制，无法传音于你。只能等你回来。”

弦尘解开定身诀和禁制，拾起地上的黑羽，沉思：“那黑衣人消失了百年，如今悄无声息出现，还破了天机阁阵法，实力不容小觑，定是苏禾又要作妖了。这事要赶紧灵识传音于神尊和天君。”

知命将当时情景一一告知，除了黑名单一事，还将定身诀的锅甩在了黑衣人身上。

弦尘当即为知薇算了一卦，知薇卦象平安，但却有大凶之兆，不解：“知薇面临性命之忧，但有惊无险，会平安归来，不必太过担忧。但黑衣人来者不善，本君占到若是派人去寻，是大凶之兆。”

弦尘设想了一下后果，做出决定，“知薇被抓一事先别声张，知景上仙也不行，本君会去寻回知薇，毕竟徒弟在本仙君这儿出事了。先将黑衣人出现之事发布在神识海，提醒天界各修士警惕邪修。”

知命去忙活了，弦尘拿着黑羽走进观星台开始推演黑衣人踪迹。

望月宫中，梨容站在屋内，开窗看着荼蘼花。

眸中红光褪去，一袭白衣胜雪，清冷无双，出尘绝世，好一个绝世谪仙！

荼蘼花郁郁葱葱，梨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头一皱，“没有你，这梵净山竟如此凄清。”

“魂魄不齐，无法往生。百年了，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