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强光照在了高景的脸上……
那一瞬的伤感与愤恨已经全然不见，冷漠与麻木却也难以再占据主导，一种若有若无的古怪情绪隐隐躁动。那就好似我已不再是我，而你也不再是你。
此处不得不说到：控制能力的本质是被控制者除非接受了他人明确的告知，否则就会在自己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执行命令的情况下完成命令。当然前提是被控制者有能力完成命令。
又由于高景需要使用时停能力杀死莲芽，所以，先不提他愿不愿意，至少他做到了在内心尽量平静的情况下将莲芽杀死了。而这又需要他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高景：‘‘我不清楚。’’
‘‘死者是叫明慧广吧，你们那时候应该离得不远。’’
高景：‘‘……不清楚……’’
他现在好像又不是很在乎自己能否脱离嫌疑了。
那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两旁的警员都退到了门外。
‘‘呐，我知道你不会愿意说的，但是……’’他拿出了莲芽的手机：‘‘这个人可是拥有系统的啊。’’
高景的眼皮微微抬起，随后又沉了下去：‘‘不知道……’’这么说的意思就是现在在说话的人也有系统了。
怎么，这年头的系统都流行遍地开花了吗，他又有了。
‘‘啊，是你杀了他吧，你也有系统吗？’’
处境很危险呢，根据莲芽的事可以知道系统拥有者是可以控制其它系统拥有者的，看来又要被人控制了，理论上来说被控制者应该是无法反过来再去控制控制者的……
也不对……万一他只是卡了个bug呢？也有可能是系统拥有者并不能控制系统拥有者，但是已被控制的普通人可以在被控制的期间得到系统，以此来产生系统的拥有者控制了其它拥有者的情况……
‘‘你这人到底怎么想的，被控制了？’’
高景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尝试控制富丹却失败了的事，看来同一个人是无法被多个系统拥有者同时控制的。
‘‘……看来跟我想的一样。’’
跟他想的一样？这样啊，那他的意思就是他没能再控制我了，虽说这只是猜想，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概率同个人只能被控制一次，也就是说如果控制者死了的话，被控制者将不会再被控制……也未必，也有可能只是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控制了……未来还有机会的话再确认这件事吧。
‘‘看来是被某个家伙控制了的倒霉蛋啊……好了，没你事了，走吧。’’
高景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警官，这时才发现，他就是之前负责审问富华的那个警长。
从局里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高景头上顶着银河，徒步向学校的宿舍走去，可是他发现一路上总有人在尾随自己。‘‘果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
好在时间不算晚，他顺利的回到了宿舍。
‘‘高景？你那时候出什么事了？’’一进门就听见了黄杰的关心。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曲旷找我帮他处理了点私事，不值得仔细说的……’’高景现在开始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隔阂，也不记得他们之后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回去露了个面。
默默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反复咀嚼着自己破碎的情感，却不想迷余跟了出来……
迷余：‘‘这日复一日的糟糕生活真的是烂透了对吧？’’
高景淡淡的朝他笑了笑：‘‘你怎么也出来了。’’
迷余：‘‘我看你一脸便秘的表情，就跟出来看看了。’’他也走到了围栏边，望向那漆黑的夜……
‘‘话说回来，已经期末了啊。’’
远处的大楼上，一人手持一块怀表，略微松手使其悬挂在半空，时间无声的流逝，沉寂的怀表上指针翻转，‘‘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脑中浮现，回响于世界的尽头……
‘‘……世界之最，由多国配合研发的A国史上第一台装载了高尖端超级计算机的人工智能正式公开，代号：启明星……’’
阳东：‘‘哟，宿舍长今天怎么有兴致在这看新闻了啊。’’
寒凝：‘‘呵呵，偶尔有兴趣看看……’’
黄杰：‘‘阳东还不知道吗？这几天网上都炸锅了，听说那个超级计算机好像已经证实了这个世界是虚拟的。’’
阳东：‘‘啊？这么牛啤的吗？’’
寒凝：‘‘老实说就算真的证实了又怎样？我们就不活了吗？’’
高景从一边路过，他依旧显得冷淡。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是A国的总统正在致词……’’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高景突然激动，掏出了手机，看向寒凝正在播放新闻的手机，对着A国的总统使用了自己剩下的一次控制，然后打开系统检查着控制列表。不过他失败了。高景显得有点沮丧：是啊，这种事情早该被别人想到了……
到了上课的时间，高景又在宿舍门口看了看他们的评分：公告栏上就只有关于他们的那块一片空白。
他向迷余询问到：‘‘那个公告栏是怎么了？’’
迷余：‘‘那个啊，已经这样有一段时间了，估计是有些低年级的学生闲的没事干搞的。’’
高景：‘‘看我们总是满分就擦掉了啊……’’
路上，疾风卷去一地残红，花瓣翻滚旋转着作浪涌过路面，凋零的美，死的瑰丽。
为什么有些人就只爱扯淡，净讲一些没什么用的大道理，也不想想我们实际需要的是什么。他们总是天真的以为，假使他们把我们做一切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的权利都剥夺了，我们就不得不去服从他们的要求了，说来真是可笑……
也不至于吧，比起之前，那其实算不了什么的。
为什么他们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懂得自大地指责我们，他们那可悲的虚荣心总是在为自己的控制欲做着辩护……
心中隐约的谩骂声逐渐清晰，不减反增……
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自己比我们高等，甚至连丝毫的尊重也不肯给予我们……
高景还想去反驳回荡在脑中的声音，但他发现那是自己过去一切埋怨与痛苦的具象，此刻如潮水般涌现的不满早已成为必然，不可避免，难以逆转……
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挣扎着度过了上午。
异常清醒的大脑驱使着许多深埋心底的念头，持续刺激着他那宛如风中残烛般的精神。
恍惚间，高景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宿舍，面前放着一盒饭，筷子和勺子都竖着插在饭上。阳东正好走过问道：‘‘阿景，你吃饭的时候筷子这么插着不好吧。’’高景一愣，黄杰帮他回答了：‘‘我刚刚有跟你阿景讲过了，他说他知道，就是因为不好所以才插上去的。’’高景：‘‘啊……我有说过吗……’’
此时，有人敲响了他们宿舍的门：‘‘高景在这一间吗？’’
高景爬下了床铺：‘‘额……’’他戴上了口罩，他现在不是很敢把自己的面部暴露在外人面前了，然后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手中拿着张纸的警察：‘‘你是高景对吧，关于赵富华一案的终审将在下午2：00召开，需要你作为陪审团的一员参加判决，特此通知。’’
高景：‘‘……这种事发短信通知或者联系校方通知不就好了吗……还劳烦你们派人亲自来一趟。’’因为警长的事，现在其它的警察也不一定值得信任了。
警员：‘‘嗯……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是通知到你了，请勿迟到或缺席。’’
高景叹口气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高景向班主任请了下午的假，戴着口罩，按时赶到了法院，经过一套必要的流程后判决便开始了：‘‘被告人赵富华……’’
高景：‘‘真是无聊呢……’’这时他才发现曲旷也在场，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其它人。
‘‘……请被告人进行自我阐述。’’
富华：‘‘我杀了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法官头也没抬一下的接着说到‘‘……那么，由警方代表进行举证。’’
一个人站了起来，是那个警长。他说：‘‘被告人赵富华，于两月前杀害了功频公司的一名高管，接着又谋杀了多位公民，后因几位热心群众举报而落网，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高景突然如遭雷击：‘‘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吗？……这不可能啊，我的记忆量完全不足两个月啊……’’
因为长时间的发散性思维，高景用余光注意周围事物的能力变得异常强大。
寂静威严的法院内，一个由许多黝黑杂乱线条组成的，有着与高景相似外形的人伫立在角落里……
好像只有高景发现了他，高景慢慢转头看向那个位置，但只是在眨眼间，那东西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长：‘‘被告人，你是否使用非法药物毒害了第一名受害者？’’
富华：‘‘是。后来我还觉得就让他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于是就使用木制的刀具破坏了他的尸体。’’
警长：‘‘那凶器？’’
富华：‘‘被我烧了。’’
警长：‘‘那么第二嫌疑人是被你陷害的吗？’’
富华：‘‘是。’’
警长：‘‘非法药物怎么来的？’’
富华：‘‘自制的，我母亲还健在时是个兽医。’’
警长：‘‘好，那么关于警方在你家中找到的尸块你需要进行辩解吗？’’
富华：‘‘不需要……’’
高景眉头微皱：这么好的机会他倒不讲他之前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话了。
他看了看警长，又明白了：啊，控制就是好用，威胁都省了。
法官：‘‘……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高景：‘‘好吧，这就结束了，让我来只是为了凑个热闹。’’
他不知道曲旷此时做何感想，于是便尽量避开他，回到了学校。
恍惚间，有人在校门口蹭了他一下，大叫到：‘‘啊！你干嘛？’’高景不明所以，看清长相后发现又是那个女生，不禁打了个冷颤。当时周围还有不少人。
高景：‘‘啊？’’看来是暂时杀不掉我，就想先搞臭我的名声，击垮我的精神，真是有够阴险。
那女生接着说：‘‘变态是吧，摸我干嘛？’’
高景：‘‘你说什么呢……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争论，直接用最简单的办法叫警察吧……’’
高景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却突然想起他们宿舍的空调遥控器被那个警长拿走了，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恨不得猛抽自己的脸，痛斥自己迟钝的反应力。
这时他又在门外看见了中午的那个警员。警员见被发现了，假装路过帮高景解了围：‘‘诶诶诶，好了，大家都是同学，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女生见真的有警察来了，便暂时作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景对警员的帮助感到意外，老实说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前后夹击，或许是那个警长还心存良知？不，应该只是自己对他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学校的广播‘‘嗡嗡嗡’’的叫着，听不清老师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看来这学校的广播是该换一个新的了……
不知不觉已是周末，高景坐着他爷爷的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而他在坐车时总归是会想一些什么的。
他回想着最近的遭遇：现在我的命相当于是被握在那个警长的手里了，假使他继续指派人调查，那么大概率是能够掌握我周围的人乃至我家人的信息的，要不是他认为我背后还有控制者不好下手的话，或许我周围的人都会受到影响的吧……可是，我真正的情况迟早会暴露的，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再也不露出自己的脸？再也不离开家门？这些或许都没有用，只要他想的话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死，就算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那那个女生呢？我迟早也会死在她手里的……
想到这里，高景不得不赞叹自己过去的运气，但是运气这种东西迟早会用完。
过去的记忆也随着活跃的思考被连根拔起，之前梦中的那个女孩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中。高景摇晃着脑袋试图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但他的抵抗是徒劳的，脑中的身影越发清晰……
痛苦自心中翻涌而来，原本可以一笑而过的许多琐事都变得那般尖锐，深深地嵌入他的内心，悲鸣嘶吼着在脑中横冲直撞。
路灯下，又是那个由杂乱黑线组成的人形生物，不过这次有所不同，它的脸上多出几抹血色，那或许是一张扭曲变形的嘴。
‘‘为什么……’’
不知为何，高景明明在车上，可它却似乎一直如影随形。
‘‘为什么……你个懦夫……’’
高景的瞳孔颤抖着放大，他现在只期望这蛮横霸道的世界能将他的泪与悲伤一并夺走，最好是连生命也不要留下。把他的血肉与灵魂一并撕碎，洒向空中，就这么随着风飘向虚无的永恒，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再也感受不到。
转眼间，高景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而它依然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恍惚间门口传来说话声：‘‘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啊，不管是精神分裂还是数种人格障碍都已经相当严重了……’’
‘‘你还记得她吗。’’
高景顿时又感到悲伤起来，他无力的躺在昏暗的房间里。
‘‘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眼前闪过诸多场景。有槐凯遭到欺凌的厕所，也有那无数失魂落魄的日夜，有痛苦被家人无视的房间，也有那个不被父母所理解的阳台……
‘‘你所厌恶的是肮脏恶臭的世界，还是软弱无能的自己。’’
当我徘徊于深渊之底时，唯有她伸出手拉住了我，她可能不知道，但此举确确实实的救了我一命，可我却害怕连累她，松开了她的手……
‘‘你所逃避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毫无希望的未来。’’
我后悔了，用尽了一切办法去挽救我那破败生活的唯一希望，可冷漠依旧冷漠，麻木依然麻木，这使得那些我本可以忍受的一切都变得不堪入目，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是一个引子，为了让你看清你懦弱且令人反胃的心，你对不起她。’’
我自认为那是基于当时的情况所做出的最为理性的选择了……
‘‘你以为你很高尚吗，你抛弃了她，你就是个废物。’’
高景没有反驳，回过神来他已经置身车站，准备前往学校。
晃晃悠悠的上了车，刚刚在前排坐下，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妇人走了进来。
‘‘你，到后面坐去。’’她没好气的说到。
高景环顾四周，确定她是在与自己说话之后勉强站起，看了看她指向的那个又脏又挤的角落，拎着行李挪向了那个位置。这时周围的乘客又七嘴八舌的说到：‘‘你那个行李放前面去啊，不然怎么挤的下？’’
于是高景又调头回去准备放行李，这次他确认了一下，他确定刚才自己并没有坐到乘务员的位置上，而且那个放行李的位置依然又脏又挤。
于是他选择了抓住扶手站着，但那个妇人又开口了：‘‘你干什么？让你去后面坐你听不懂吗？’’
高景：‘‘额……我还是站着吧。’’
公交车的司机也开口了：‘‘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把行李放着，然后坐后面去！’’
那个妇人接着说：‘‘在我的车上我不允许有人站着，你要不然就坐后面，要不然就滚下去。’’很显然这个妇人是那个司机的上司。
‘‘我想你的自尊应该还不至于廉价到为了九块钱就贱卖给这些家伙吧。’’
于是高景默不作声的下了车（当时车还没开），他站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却独自面对着这个灰蒙蒙的城市，他抬起头望着那同样灰蒙蒙的天，此时环绕在心头的只是空虚，以及那说不清的愤恨……
‘‘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还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或许……不……’’
他缓缓低下头，周围的人群逐渐模糊，除他之外的人的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了一个个腥红的叉。
‘‘看来我们都同样是被一串数字定义着的，不合格的人啊。’’
在教室里，高景坐在他的位置上，槐凯缓缓走过来说到：‘‘……需要我帮你杀了她吗……’’
………………
迷余：‘‘你是否乐意当个太阳去照亮黑夜。’’
高景：‘‘我顶多算个月亮……用偷来的光粉饰着自己的虚伪与无能。’’
他又指了指夜空说到：‘‘看着那些星星，你难道会觉得它们虚伪吗？’’
高景：‘‘或许不。’’
他笑了笑：‘‘那，祝愿我等，皆为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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