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热闹靡费的豪奢宫宴上,景国大臣舒心惬意的左右寒暄,上至四海初平国运昌隆,下到儿女子侄婚嫁仕途,算的上其乐融融。
唯独高坐上的三人无言而对,显得与宫殿内的气氛十分的格格不入。
宣城王萧凛坐在王座的左手边,面对时不时向他投来,议论纷纷目光的大臣,一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不禁如芒刺背。
三日前,被囚于景国皇宫内的萧凛,收到了一纸诏书,景国皇帝不仅保留了他的性命,而且特封为亲王,取原‘宣城’之号,开府衙,食禄米,除了无官无职,却也全了他最大的体面。
宣旨太监宣读完旨意,将圣旨转交给身旁的宫人,捏着尖锐的嗓子告诉他:“三日后陛下于华清宫设宴款待群臣,王爷勿要迟了的好。”
但当宫人引着他进入主殿,行至座位时,萧凛产生了一瞬间的惶恐。
皇帝高坐左下首和右下首的位置,一般都留给太后皇后,育有皇子的宠妃偶尔也能坐上一坐,但他在盛国时尚未享有此种殊荣,现如今客居景国,他殊不知以何种身份莅临高位。
再三向宫人确认后,得到的答案皆为:“王爷的座位乃陛下亲自嘱咐,自是错不了,您安心便是。”
叶冰裳站在荷莲轻摆的池边,晚风冰凉的拂过飘然的衣袖,无声的寂静隔绝了宴饮的热闹喧哗。
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叶冰裳没有回头:“你来了。”
“他对你可还好?”
叶冰裳转身接过萧凛递来的信笺,匆匆扫了一眼收入囊中,答非所问道:“听说宣城王府还没有打理妥当,你还要住在宫里些许时日。”
萧凛点头,神思间带了些许落寞:“亡国之人,住在何处皆为他乡,苟延残喘罢了。”
叶冰裳眉眼轻蹙,薄唇轻启间带了三分凌厉:“你废了许多心思才能保得一命,如今却又自暴自弃吗?盛国暴政已久,民不聊生之下,就算没有景国也有起义军揭竿而起,大势已去矣,这不是你能左右一二的,你战过筹谋过,结局如此,如今你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活下去…”
言语间‘啪啪’的拍手声从两人身后响起,黑夜中玄色的身影,并不真切的立于花树之前,只有阴沉的脸色格外醒目。
“怎么?宴饮上,隔着一个朕眉目传情还不够,定要私会一番才能纾解相思?倒不如朕现在便下旨,赏你做个宣城王妃,让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双宿双飞,反正成人之美之事,朕做的也是够熟了!”
叶冰裳箭步冲到澹台烬的面前,紧紧攥住一枚金线龙纹的玄色衣袖,慌乱道:“澹台烬…不是你想的那样…”
澹台烬蹙眉甩开抓紧他衣袖的素手,不耐的向身后宫人摆了摆手。
领头太监利落的走向萧凛,弯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恭敬道:“宣城王,奴才送您回宫。”
不容质疑,无需反驳的君王之威,对手之间绝对的相互了解,让萧凛选择了闭口不言,不去做那个火上浇油的燎原星火。
叶冰裳固执的抚上了澹台烬的手臂,眼角噙着的,将落未落的泪珠让他更加烦躁。
“澹台烬…你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从哪开始?是你接受了我的爱意,却转眼做了宣城王侧妃开始?还是你对我不闻不问,不远千里来到景国,却用我送你的信物,来救另一个男人的性命!?”暴怒的男子,双手用力扣紧女子瘦弱单薄的双肩,却未能平息他汹涌的怒火:“你说啊,叶冰裳,你说!”
她颤抖着双唇,晶莹的眸子慢慢失去了大半的光彩:“不…不是…我…”
夜半的凉风吹散了澹台烬为数不多的等待,他松开手中的女子,挥了挥手,低声呢喃着:“罢了…罢了…”
酒意上头的年轻君王,推开了几欲搀扶他的双手,虚浮摇摆的朝着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失魂落魄。
风吹花落,徒留满地心伤…
杏花满园,春意盎然。
景国国势日盛,四海升平,大臣治国理事的闲暇之余,也不忘为新帝的后宫添砖加瓦。
御花园胭脂晕染,彩蝶曼舞,豪门世家的适龄千金浓妆艳抹,眉眼娇俏的玉立于花园中央,借着花痕树影天时之景,以期得到这位俊逸帝王的青眼相待。
澹台烬端坐在八角凉亭的石桌前,浓郁的茶香从玉柄茶壶中倾泻而出,氤氲着热气的茶水在杯中蒸腾散发,似一抹挥不去的愁思,不消不散。
一名大着胆子的红衣秀女,抱着音色上乘的骨玉琵琶,婀娜多姿的走至他的面前,揖礼道:“皇上万安,臣女可否有幸为陛下奏一曲新曲,以表对陛下的仰慕之情。”
澹台烬不耐的欲挥退女子,却在抬头的瞬间舒展了郁郁良久的眉眼。
青葱的树木无风而动,红衣女子顺着澹台烬的目光轻轻瞥了一眼,回头巧笑嫣兮:“陛下仁心仁行,许是宫里的小猫都比旁人的,胆子大上许多。”
澹台烬仰头一口饮尽杯中早已凉透的清茶,敛着看不清喜怒的眸子低声道:“是个不听话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