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月色凉如水。
白日里,热闹喧哗的门户街市,到了夜晚都沉寂了起来,夜色笼罩的长街下,两位步履匆忙的纤瘦女子,叫人看不真切。
驿馆后门被小心翼翼的从内里轻轻推开,兵将打扮的侍从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又探头探脑的打量了下四周,合上木门,落锁。
驿馆二楼的走廊尽头,一间闪烁着微亮烛光的房间,豁开了一条细小的门缝,似乎这条小小的缝隙,便是通向另一个隐秘空间的契机。
啪。
门扉被重新关合,光亮再不能通过门缝倾泻而出,好似一家街角的商铺,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外面的人便再也进不去一探究竟。
男子背对着房门,静坐在桌边拨弄着莹莹的烛火,关门声响起时他依旧没有回头,只盯着眼前的一豆星火,暗哑着声音,道:“你来了,我就知道,只要你在宫里听到消息,就一定会来找我。”
叶冰裳带着兜帽,慢慢绕到桌前,昏黄的烛光下,曾经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盛国嫡皇子萧凛,神情疲惫,眼中再不似曾经的光芒闪烁,晦暗的如同暴雨前夕的天空,灰白绝望。
叶冰裳站在萧凛身侧,低柔的声音如一条美丽又软绵无骨的毒蛇,引诱他,缠绕他:“是啊,妾来了,妾来见你了。”
萧凛被叶冰裳黑色斗篷下,夜晚的凉风冻得一个哆嗦,他似回过神般,骤然起身,并不温柔的一把将人拽进怀中,用力抚摸着叶冰裳的头发,耳边低语:“冰裳…冰裳,你会帮我的对吗?你我青梅竹马,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我知你气我不能将你封为正妃,但我也是身不由己,父皇多疑强势,我若忤逆了他的意思,别说是侧妃之位,就连侍妾的名分父皇都不会松口半分,我们还谈何相守。”
他扶过叶冰裳的双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急切道:“冰裳,只要你能帮我,待澹台烬大败,我定三书六礼以正妃之位迎你还朝。”
叶冰裳轻蹙眉眼略带愁意,娇柔的声音似水波轻漾:“可是殿下,当日妾以清白之躯陛下尚且不愿,如今妾,二嫁之女,陛下如何愿意?”
萧凛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盛国兵败,他亲率铁骑出战却屡遭败北,一腔的热忱与希望马上就要消失殆尽时,密探来报,叶冰裳确被澹台烬金屋藏娇到了景国皇宫。
那个同他眉目传情过的柔弱女子,在萧凛看来,这样一个胆小又听话的豪门庶女,的确十分的容易拿捏哄骗,他自认为如天神降世般,出现在她做小伏低的谦卑人生,她合该对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渝。
“你放心,只要此次一战功成,盛国便会被我收入囊中,你一定是我的正妃,谁也改变不了。”
萧凛自认为了解于澹台烬的心狠手辣,一个背叛他欺骗他的女人,就算是临死之前,只怕他也会拉上她,再下地狱。
“日后你定会是盛国的皇后。”即便是追封。
“殿下。”叶冰裳舒展眉头,弯了双眼,她轻靠在萧凛的肩头,情意浓浓。
一枝长在密林深处的美艳花卉,舒展着俏丽多姿的枝叶,散发着清幽迷人的芬芳,引诱着贪婪的人们来此享用,她不紧不慢的伸展开蜷缩的花苞,无害而清纯的拨弄着独特的魅力,只待贪心诡谲的魑魅魍魉一步一步,陷入她的芬芳,掉进她的花蕊,最后吞咽入腹,尸骨无存。
没错,这是一朵极致伪装的,食人花。
“妾定不负所托助您大业功成,所以…殿下,切勿被澹台烬蛊惑,同意归降。”你可一定要抱着残存的幻想,宁死不屈啊。
一只白皙的藕臂如灵动的水蛇般绕过发丝,吐露着嫣红的蛇信,攀附在萧凛的颈项,另一只素手按压在男子的胸膛,隔着华贵的布料感受着强劲的心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喧闹。
没关系,很快它便,不吵了。
临近子时,落锁的宫门又被‘吱吱呀呀’的打开,嘉慧钻出马车打赏着站岗的侍卫。
“侍卫大哥辛苦了,我们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奴婢呢,奴婢就带着这帮小丫头回去了,多谢大人放行。”
寂静的宫道上,车轮滚动的嘈杂响动显然与夜幕下的皇宫,格格不入。低沉压抑的声音在马车前响起,惊扰了一路上本就战战兢兢的嘉慧。
“大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嘉慧,不禁松了口气,她整了整慌乱的衣摆,故作镇定的掀开车帘,下车揖礼道:“二少爷好,奴婢奉命出宫,小姐正在冰月阁安睡,并不在此处…哎…二少爷…不可…”
行伍之人绝对的力量,使得叶清羽轻轻一拨,便躲过了嘉慧伸来阻隔的双手,他猛地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两人都展现出意料之内的平静,只站在车外的嘉慧慌乱不堪。
叶冰裳朝着车外安抚道:“无事,你在外面驾车,回宫。”
一道锦缎车帘,隔绝了内外完全不同的两种气氛,叶冰裳平和道:“这么晚,怎么还在宫里?”
“大内禁军首领一职尚在空缺,陛下着我先行顶上,今日是我当值。”叶清羽侧身掀开轩窗锦帘的一角,似在窥探长街是否存在异动,恪尽职守。
“两个时辰前大姐离开冰月阁出宫,我便发现了,所以特意在此等候,所以大姐…”叶清羽转头望向叶冰裳,目光如炬:“漏夜而行,是有什么不得不办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