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眼前模糊，但她直觉不对，迅速后撤。下一秒，利刃的破风之声乍响在她耳边。她侧身一避，尖利的刀刃划过她的手臂，血珠渗了出来。
她好像没感觉到痛一样，在刀刃未收回之际抓住那把刀，直接调转方向捅向对方。
她眸中冷凝，手上的力也丝毫不懈怠，刀尖刺中了一个人。她皱了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后背蓦地一凉。
崔瑜本能地甩出手中刀刃，正中身后之人的同时，她扯下恰好被划破的斗篷一角裹住手臂上的伤，整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她眨了眨眼，顾不上伤口是否包扎好，立刻向来时方向奔去。
“兑换眼镜。”她语气冰冷，攥住又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她知道她这双眼睛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她不知从哪刻起就入了这幻境，只能整理脑中记忆——
是和阮医生碰见？是来时就踏进了幻境？还是这一切原本就是骗局？
崔瑜回头看了眼，只见一群病人歪七扭八地追了过来，个个神情呆滞。她扶了扶眼镜，刚想兑换一个危险物品，一个念头却闪过脑海。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了，于是刹住步子转向另一条路。
她只能赌这一次。
跑了几分钟，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眼镜。
她弯下腰去抓，这一刻，现实与虚幻重叠，她隐约听见有什么碎了。
崔瑜拾起眼镜的一瞬，她周遭的事物化为了烟尘，散了。
“阿瑜！”她回过神，看清面前站着的三人。是商以和程父程母。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商以低声说：“她死了。”
阿雁死了，没来得及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崔瑜缓了片刻，问了个问题：“附加任务是什么？”
商以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从六个人中找出「天使」和「魔鬼」。”
崔瑜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知道几个人？”
“我、你、白医生、阿雁？”商以犹疑地说。
“还有阮医生和程秋，”崔瑜拉过商以的衣领，“六个人齐了。”
“任务正式开始。”
她一把推开看起来魂飞天外的小正太，“别磨蹭了，「天使」归你，「恶魔」归我。”
程父程母已经拉着她要去手术室了，崔瑜微微偏头，“给我两个小时。”
她的眼镜被摘下，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莫名觉得，他似乎在难过。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难过，就像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难过一样。
但她不会允许他以这种心态继续任务，所以她给这个小孩儿两个小时。等她出来，他不能再难过了。
因为胜利只会属于强者，懦弱者终将被胜利所放弃。
商以呆呆地望着那扇被关上的手术门，半晌，他缓缓弯下腰，抱着膝盖坐在墙角边。
“系统。”他声音闷闷的。
【商，你没有权限......】
商以冷冷打断它：“系统，关闭痛觉联系。”他眸中森寒，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温和。他如同被触了逆鳞，终于维持不住小白兔的模样，暴露出丝丝缕缕深埋于心的黑暗。
【......「痛觉联系」已关闭。】系统语气带着隐隐的不满。
【商，你又欠了我一次，值么？】
“闭嘴。”商以将脸埋进臂弯，不再听系统说废话。
【......商，你会后悔的】说完这句，系统便没再吭声。
小正太缩在墙角，没什么反应。后悔？他真没想过。毕竟，他早已无法回头了。
——
崔瑜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头顶上方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有些晃眼。她闭了闭眼，听着周围医生的低语。
她面无表情地听了会儿，发现他们说的都是一些专业术语，半点不提她的病情。大概是医者仁心，对病人总会隐瞒一些糟糕的情况。
不知过去多久，白羽温和地对她说：“别怕，睡一觉就过去了。”
崔瑜睁开眼看向白羽，虽然她什么都看不清，但依旧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位置。
“我没怕。”
白羽似乎笑了：“嗯，那我们开始吧。”
崔瑜感受到有针戳进了她的皮肤，她却没觉得痛。
昏昏欲睡中，她也没多想，以为是麻醉的效果。
她的眼皮好像被人撑开，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搁在了她旁边。
她意识有些模糊，等知道那是什么后，崔瑜莫名鼻尖一酸，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没入她的衣领。
察觉到脸上的湿润，她一怔。她并没有悲伤，又为什么会流泪？而且，心头翻涌的情绪也并不来源于她，那这份汹涌的悲伤又从何而来呢？
失去意识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但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白羽郑重地从储物仪器中取出少女的眼角膜，然后伸出了手术刀。
女生苍白的脸庞又闪现眼前，虚弱而坚强。
其实，白羽明白，作为一位母亲，自己现在不应该在这，她应该去找她的女儿。可她同时也是一名医生，答应了死者的愿望，给予了承诺，所以她选择留下。她手中已经失去了一个人的生命，至少，她要保住另一个人的光明。
两小时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白羽走了出来。程父程母忙跑上前，着急地问：“阿瑜她……？”
白羽扯下口罩，笑了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纱布还不能拆，再住院观察几天吧。”
程父程母没有笑，反而失声痛哭起来。程母哽咽着：“阿秋，你听到了么......你妹妹她......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
可惜，长眠的少女永远不会有回音。
崔瑜被推了出来，眼上缠着纱布，手臂上的擦伤也被处理了。商以见了，忙站起身。他跑到病床前，巴巴地盯着女孩儿沉睡的面容。
女孩儿安静地躺着，银色的发丝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她的面色略显苍白，就如她脸上的纱布，令人惊心。
商以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低笑道：“睡着的时候才像个天使......”等她醒来，就是那个不尽人情的小恶魔了。
他勾了勾唇角，浅灰色的眸底藏着一片温柔。
“好好睡一觉吧，1037。”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纱窗，轻轻落在女孩儿的脸上。女孩儿微微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率先入眼的是一片茫茫的白，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蹭到罩在眼睛上的纱布。她一顿，抬手解开纱布。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禁眯了眯眼，片刻后，入眼的是整洁干净的病房。
病房里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来，程秋的妹妹治好了眼睛。
“崔瑜。”稚嫩的童音传进她的耳朵。
崔瑜抬头，看见了商以泪汪汪的脸。
崔瑜：？
小正太猛地一扑，手臂一伸，脑袋一埋，牢牢抱住了一脸迷茫的崔瑜。
这个极没有安全感的怀抱来得促不及防，崔瑜面上罕见地显出几分呆滞，衬得她多了几分人的温度。当然，也只有几秒钟的人情味而已。
“咚！”
小正太蹲在床边，委委屈屈地捂着被爆击的脑袋，可怜兮兮地瞧着崔瑜：“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崔瑜无视他可耻的卖惨行径，直接了当问：“「天使」找到了？”
小正太瘪了瘪嘴，在床边乖乖坐下：“找到了，又不难。”
“谁？”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白医生嘛。”虽说这个任务确实不难，但小正太还是扬起了脑袋，看起来十分自豪，满脸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无奈崔小姐天生眼盲心盲，从小直到大，连钢铁都要对她的直女属性敬佩不已。
她回了个“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正太：......
小正太委屈，小正太伤心，小正太嘤嘤嘤。（内心）
当然，商三岁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他问崔瑜：“你找到「恶魔」了么？”
崔瑜好像被点了一下，眸光移向他，“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在这个扮演游戏里是找出「天使」与「恶魔」的NPC，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
商以一顿，“哦？为什么？”
“我并不是本体进入这个场景，我有程秋妹妹的眼疾，做手术的时候还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情绪波动，而且......”
“而且什么？”
“我对这具身体的痛感没有共鸣或分裂状况。”
做好事不留名的商以：......其实是我让系统屏蔽了你和这具身体的痛觉联系。
崔瑜冷冷地说：“所以，我认为我们两个也是扮演游戏中的扮演者。我代表的是程秋的妹妹，”她盯着商以，歪了歪头，“你，又代表谁呢？”
商以沉默了，他能感觉到崔瑜对他的敌意，不能怪崔瑜多心，毕竟他确实挺可疑的。突然出现在程秋被临时送往的医院，完全没提有关自己的人际关系与身份信息，甚至与扮演游戏中的其他人没有任何联系。怎么看都像是他刻意隐瞒身份，知情不报。
“我的确有东西没告诉你，”他定定看着崔瑜，“但这个东西就是指我这具身体身份成谜。从我用这具身体找到你到现在，我完全没看出他到底是谁，就好像......”
“就好像被抹消了存在？”
商以点点头，“没错。”
“我怎么相信你？”崔瑜凉凉地问。
商以一愣，皱了皱眉，“对啊，你为什么相信我......”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苦恼，纠结半天才继续说，“我没有理由让你相信我。”
崔瑜面无表情：“那......”
“但你已经相信我了，不是吗？”商以弯了弯嘴角，露出一点孩童的顽皮狡黠。
女孩儿无言半晌，冷哼一声挪开视线。
小正太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你接着说。”
崔瑜一张脸霜天冻地的，却还是继续道：“所以，我、你、程秋、白羽、院医生、阿雁这六个人就是扮演游戏的参与者。你的身份不明，不过没有小孩会选择与自己无关的人参与这场属于她的游戏......”
“程秋与她的妹妹去白医生那看病，所以阿雁会记住她们，算是有点关系，白羽则是阿雁母亲，至于阮医生......“商以一顿。
崔瑜顺口补充：“阮医生和白医生一家是朋友。”
商以“哦”了一声，“所以我是她见过或认识的人？”
“就之前发生的事来看，我们会经历这具身体原本会经历的事。你想一想，从你来到这，你都做了些什么？”
商以：“就......得知白羽的女儿受伤，还去找了白羽的女儿？”他好像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我去找阿雁，所以我一定认识她，还知道她在这做手术。”
他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有谁符合这两个条件？”
崔瑜冷静地说：“不，是三个，你这具身体有被抹消存在的理由并认识抹消者。”
系统明确通知过，有六个人参与了角色扮演，那它根本不会刻意抹消其中一人的存在，因为这是完成任务必须要提供的线索。那系统之下能有抹消存在能力的，就只有商以提过的那个创造了二次世界的人。
但那个人为什么要抹消这个人的存在呢？这个问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对他有巨大的威胁，还有一种，是不想让玩家得知这个人的存在。
商以“啊”了声道：“我们之前是不是推测过，创造二次世界的人是个小孩子？”
崔瑜忽然有了个想法，“如果......创造世界的人，就是被抹消存在的人呢？”这样就说得通了。假如这个人对创造者有威胁，那创造者根本没必要创造这么个人，再抹消他的存在。就算这个场景不归创造者管，但这个任务是触发于二创世界，他有权限改变，可是他却留下了他。
不想让别人得知这人的存在，又无法不去创造这个人，那么结果只有——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就是创造者本人。
商以看起来也明白了，由衷地道：“崔瑜真聪明～”
崔瑜瞥他，小正太能屈能伸：“姐姐！”
崔瑜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说：“还是别叫姐姐了。”
商以顿时雀跃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叫你阿瑜吗？”
“不可以，叫大名。”崔瑜一如既往的冷酷。
商以有点遗憾，但依旧很高兴：“嗯！”
崔瑜拉回跑歪了的话题：“和阿雁有关系的小孩儿，憎恨白医生，认识阿雁还知道她受了重伤在住院。”
“白医生都是在手术途中得知她女儿受伤的，如果有人能比她还早知道这件事，能从护士那听到那通电话......”商以眸中一亮，答案呼之欲出。
“白羽，有几个孩子？”
从他们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系统每次提到白羽，都会带上她的孩子，可它从没说过，白羽只有一个孩子。
“无私的爱生出自私的恨。”商以一字一顿地说，“白医生对病人的爱引起了创造者的恨意，对得上。”
“善是恶，善是罪。白医生......”崔瑜没说完就不吭声了。
商以好奇：“这是你的提示？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废话。”崔瑜淡淡道。
听见她语气凉凉，商以自觉地略过这茬：“白医生的善意对于创造者来说，确实是恶与罪呢。那么问题来了......”他扒住病床边缘，凑近崖瑜，低声道：“这个角色扮演游戏，究竟是哪个孩子发起的呢？”
他偏了偏头，柔软的发丝晃动着，“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只要你给出答案。”
崔瑜盯他：“不怕我说错？”
商以“噗嗤”一声笑了：“你不会错的。”他松开扒着床的手，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朝崔瑜伸出手，“所以，你有答案了么？”
崔瑜的眸光随意落在这人的手上，这只手不大，而且十分好看，可她却莫名觉得，上面应该有恐怖丑陋的疤痕。她停顿片刻，将手放了上去，“当然。”
商以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牵着崔瑜，不过他还是记得正事的：“系统。”
【请说出你们的答案】
崔瑜抬眸：“「天使」是阿雁，「恶魔」是......”
“提出这个扮演游戏的人。”
那个满腹怨气，创造出这个二次世界的，白羽的另一个孩子。
对这个孩子来说，恶魔是创造了这个罪恶世界的自己。
系统“嗞”了几声，宣布了结果：
【新剧情「白羽」解锁进度87％，附加任务「天使与恶魔」任务进度100％（已完成）】
【正在传送......】
【场景切换成功，场景名称：「紫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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